遊奇也不說話,而是冷笑一聲,隻是冷冷的望著他。
那人嘴角彎了一彎,似是一絲苦笑:“我知道兄台此刻對在下甚是.....甚是......疑惑,其實很簡單,在下自來這雙耳朵的聽覺就比尋常人稍敏銳一些,極其微弱的聲音也勉強聽得到,各種心緒波動之時,心跳的音律都是不盡然相同的。在下眼睛雖然沒了,但仍聽得到兄台心跳和脈搏的節律,從而得知兄台初時心懷怨氣,而後的突發殺意,以及此時的心懷.....心懷.....疑慮。說到殺人之時,在下聽不到你心中的恐慌,卻盡聽到你心中的憤然不平。雖然人會撒謊,但是心跳卻不會撒謊的。”
他無力的喘息幾聲,接著說下去:“我這番話,尋常人聽了定然是不信的。但兄台你然或是信的。因為我聽得出,你也不是尋常人。”
“果然,”遊奇道:“你也是.....”
那男子微微點了點頭,微弱的笑了笑:“這便是我唯一的能力。若不然,也不會到這般地步了。”
遊奇道:“是什麼人幹的?”
那男子苦笑道:“是那些......”他說了兩字突地住了口,轉聲道:“此時兄台心中疑慮已消,請快快離開這裏吧,在下想最後獨自靜上一靜。”
遊奇搖了搖頭,說道:“不。”
那男子皺了皺眉,說道:“就算在下的懇求,兄台便看在大家萍水一場得份上,給在下留些清靜的片刻,難道不行麼?”
遊奇又搖了搖頭,道:“不行。”
那男子擠緊了眉頭,慍怒道:“你這人好生沒道理!連一個將死之人也要欺辱麼?”他劇咳了幾聲,呸的一口帶血的痰朝遊奇的臉上噴去,但他實在是太虛弱了,那口血痰斜斜飛起不到兩尺,便落到了雪地上。這男子一張雪白的臉,已然怒到蠟黃,“你到底走是不走?”
遊奇淡淡的道:“不走。”
那男子的盛怒的聲音中有些絕望:“為什麼?!”
遊奇指著被大雪裹得一片迷蒙的道路說道:“因為殺氣很濃。”他轉過臉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追殺你的人已到了罷?”
那男子的盛怒突地頹了下去,整個人也似是萎縮了一般,緩緩得道:“原來....原來你也聽到了麼?”
遊奇搖了搖頭道:“我不是聽到的,而是我背上的寒毛感覺到的,”他摩著赤著的胳臂上,那些層層疊疊、斑斑駁駁的可怖傷痕,笑道,“每當被獅子老虎那些饑餓的野獸盯住時,我背脊上的汗毛都會倒豎起來。”
那男子愣了一愣,也微微的笑道:“獅子老虎?莫非你是住在深山的裏麼?嗬,你這人倒真是怪得很,”他停了笑容道,“的確如你所說,他們便是追殺我的人。但你我素未平生,兄台犯不著為了在下淌這渾水。那些人厲害得很.....且在下又是一個將死之人....兄的好意在下唯有來生再報了,還望兄能速速離開罷。”他這幾句話說的甚是急促,還未止聲口中便已溢滿了鮮血,連已然幹竭的兩隻眼眶裏,也再次緩緩的流出血來。
遊奇狠狠地皺了皺眉,嘿的冷笑一聲道:“我倒要見識一下,這些人到底是怎麼個厲害法?!”
如若瓢潑大雨一般密集的雪片,將天和地都籠罩了起來,目所能及之處,盡是一片蒼茫的昏暗,仿佛這整個世界都裝在一瓶淤濁殘酒中一般。這寂巷兩旁的矮屋,雖然遮擋住了呼嘯的風聲,但擋不住馭風而來的刺骨寒意。
不過,正是因為如此,這寂巷中更加的靜和寂了。
在這份寧寂中,巷口處傳來一陣漸行漸近的腳步聲,夾雜在腳步聲中還有著一些綿綿密密的竊竊私語,和幾聲清脆的笑聲,但在這冗長的狹巷裏卻聽得不甚清晰。漸漸的蒼茫的大雪中慢慢走來了兩個身影,其中一個身體甚是瘦小,在這足以盈尺的積雪,已然快到了他的腰記,一步一步行的甚是艱難。另一身影比他還要更矮上一些,卻是四腳著地,行的輕鬆。
眼看將那瘦小的身影撇在身後,那瘦小的身影喘息著喊道:“慢些,阿黃,慢些,我都趕不上你了。”竟是尖細稚嫩的童聲。那叫做阿黃的聽到這聲呼喊,回過頭來,汪嗚汪嗚的吠了兩聲,似在示意要他快些。
那分明是一個尋常不過的小男孩,和一隻尋常不過的狗。遊奇眯著雙眼望了半天,回過頭來難以置信的道:“就是他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