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千重弦聲隻做歎 (五)(1 / 3)

這漢子的身材甚為壯碩,一扇門也似的堵住了門。我隻能看到他的背影,不過從背後看著他的丐兒般的穿著我便知道,這種人是這個“大京都”中,處處都能見到的低賤腳夫。壯碩的身板,卻隻能用來賺到幾枚僅能果腹的銅板而已。

尋常時日,這種小酒屋他們別說進,就連望也不敢向裏麵望上一眼。估計今兒是被大雨迫得急了,無處可躲。老板娘看他可憐,才讓他邁了進來。他也識趣,隻是站在屋簷底下,卻不進來,呆呆望著瓢潑般的大雨出神。

大概是在詛咒著斷了他生計的老天吧。

他算是安靜的。

最吵鬧的是那些浪人渾蛋。

怪笑,怪叫,不知所雲的奇怪聲音,都隨著酒沫從他們嘴裏噴出來,此起彼伏,甚是喧囂。

就像是一群吃飽了的狗,趴在一起互相咬皮耍鬧一樣。

尋常時候,他們都是成群結隊的在街上溜達,更多的時候以打架,賭博度日。大概是因為下雨,今兒個這些渾蛋沒有地方去了,在酒屋滿滿的擠了一屋。

老板娘小心翼翼的侍候著,還得誠惶誠恐的,向那些渾蛋擠出笑來。

這種渾蛋我見得多了,但是我始終想不明白,為什麼這些渾蛋浪人向來都喜歡,把衣服花子一般的披在身上,從衣襟裏伸出兩隻光著的手膀子來,還覺得威風自得。

其實他們整日裏做的事,也與大清國整日打流圈的那些潑皮無賴,沒有什麼區別。但是至少我們大清國的潑皮看起來,一身打扮也比他們光棍了許多

———這些浪人渾蛋們自以為光鮮的打扮,估計連京城的花子都不如。

那些渾蛋的酒量也讓人看不起,一口淡水也似的清酒進肚,還偏偏都要咧嘴呲牙狀模做樣的“嗤哈——”一聲,看那表情似乎吃了仙丹一般。真不知道若讓他們灌上一大碗“刀子燒”之後,會不會讓他們立時昏死過去。

那些渾蛋幾壺下去,就都醉態可掬了。但偏偏酒品又不好,桌子砸得山響,酒具打翻了一地不說,還拍手怪笑著唱著烏七八糟怪聲怪氣的狗屁東西歌子。

我斜睨著他們,豪氣幹雲的仰頭灌下第七壺最後一滴酒之後,卻又開始懷念那家中,那些啊啊咿咿聽不懂得清腔小調了。

相比起來,這群渾蛋嘴裏的東西,隻能算是豺狗叫嚎一般。

真是狗一般的東西,那些渾蛋好像是故意一般,一次又一次的把酒具打翻。在一聲聲越來越高的興奮怪笑聲中,甚至還將桌子撞翻,掀翻,踢翻在地。

老板娘小心翼翼的穿過他們,低著頭一次又一次心疼的,將打翻在地那滿是腳泥的酒具撿起來。

她不斷縮著身子,臉上還要勉強的擠出笑來。

在那些不懷好意的目光從中,就像是一隻戰戰兢兢在狼群中穿梭的羊。

終於,我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一個唇上一點鼻屎般仁丹胡的渾蛋,趁老板娘彎腰撿酒具的時候,大笑著,一巴掌狠狠拍到她的臀上,老板娘驚的一叫一悚。

老板娘尖叫著,掙紮著,卻非常無力。

好像在尋找救星一般。

但是誰又敢惹這些渾蛋浪人?

那些尋常的熟客們,早已悄悄立起身來,也不管外麵大雨,全偷偷從門口溜出去,提著褲腳飛也似得跑了。可他們卻也不跑遠,跑出十數步後便舉頸回首偷偷觀望,居然滿臉興奮的,似乎想瞧場好戲一般。

而那個依在門口避雨的叫化子般的漢子,我看與其說是因為疲倦的狠而睡著了,倒不如說是偷笑著在裝睡。

———老板娘好意讓他進屋避雨的時候,估計他也想不到能看到一場“香豔好戲”吧?

我實在坐不住了,霍的便立了起來,但隨即一陣暈眩立刻又讓我又昏然倒下。今兒不知怎的,酒勁潮水一般的不斷湧到頭上,衝得我頭昏欲嘔。

這時,裂錦聲不斷,老板娘身上的褻衣化成了紛紛布碎。她再也沒有力氣掙紮,嬌小的身子在那些渾蛋們的,瘋狂狎玩、撕扯下,顫的像一汪耀眼的水。不過周圍的惡浪黑礁卻即將把她撕開分食了。

她仍驚的懼的尖叫不止,但嗓子都啞了,隻是張著嘴空洞的發不出聲音來。

我咬牙忍住頭暈,扶住桌邊又站立起身子來。左右手都握著個空壺,大吼一聲便要對著那仁丹胡渾蛋死力擲過去。

那混蛋仁丹胡淫笑著,正伸出舌頭來,便要往老板娘赤著的胸部舔過去,但是突然間,響起啪的一聲脆響。

他的額上整整的開了一朵白花,不,是白瓷的花。

一個酒壺便在那裏爆了開。

那渾蛋定的一下僵住了動作,兩眼怪異的拚命往頂上翻著,好像想弄明白為什麼有溫溫的液體,正從他的額上不斷流下來。

然而他卻始終沒有弄明白,便翻著白眼直直重重的到了下去。

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我。

因為我手中的瓷壺,雖然已經瞄準了那仁丹胡渾蛋,卻還未擲出去。

愣了一瞬之後,那些渾蛋便清醒了過來,狗一般的惡惡向四周狂嗅著,那飛來瓷壺的來源。

然後,幾乎是同時,他們把目光鎖定住在我身上,我手中的瓷瓶上,以及我頸後的辮子上。

打量了幾眼後,他們便緩緩圍了上來。此時他們眼中的淫意全冷住了,滿臉醉意也消失無蹤,所有人都狠狠的盯著我,噌噌數聲短促的連響,他們的手都從懷裏掏出短刀來。

他們的忿怒表情,讓我想起被狠狠踢中了襠下之物的野狗。而且是一群正在情欲高漲時,被踢中了要害的狗。

我很想笑。

不過,二十把刀刃卻亮亮的,耀著我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