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千重弦聲隻做歎 (四)(1 / 3)

十四叔叱道:你這是幹甚麼!?

情緒使得我腦中混亂,也忘了放下手中的匕首便叫道:你說我哥子有救?!他真的有救?!

十四叔不答,卻擋在洋醫生身前吼叱道:放下!!

那洋醫生卻撥開十四叔,道:他是你哥哥?他又沒有什麼一定要死的病,隻不過耽擱的久了,雖然診治起來頗有些麻煩,但也有救。

從來沒有人說我哥子的病有救,他卻說能治!

能治,便是說我哥子興許能活!!

我的心中驚喜的一片慌亂,卻仍用晃晃的匕尖指著他,大聲叫道:你真的能治好?真的能治好?你若治不好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洋醫生不答,卻緩緩上前一步,匕尖正好指在他穿這坎背兒的胸前,這時他才笑著說道:治不好,你便可以殺了我。

十四叔到嚇壞了,連忙把那洋醫生往身後扯,那洋醫生卻搖頭笑道:不妨事。

又回頭對我說道:我會一直和他在一起,直到他康複為止。

我在也握不住匕首,跌落到地下。而淚如泉湧的我,也翻身跪在地上,望著那洋醫生大聲說道:你若是治的好我哥子,我這條命便給了你。若是治不好的話......

那洋醫生一陣大笑:你的命我要來做甚?這樣吧,若是你不放心,你哥哥醫治的時候,你也一起來罷。

十四叔望著那洋醫生,欲言又止:康先生,他......

那被稱作康先生的人擺了擺手道:不防事,不妨事,這少年雖是魯莽,卻也是真情熱血,這很好,很好。

說罷,便不再理我,而是取出箱中的各種器具忙活開來。

我望著他倆,望了望床上昏睡不醒的哥子,又望了望躺在地上的匕首,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一天之後,我才知道,這個康先生那時所說的,竟是要把我哥子帶走,給他治病。

我十四叔給家中解釋道,這康先生雖然醫術高明,其實卻不是專職的大夫,而是京城裏相當有名望的一名學者。尋常便忙碌得很,這次若不是他南下有事,且十四叔極力求他救治林家長孫,他是萬不會至此的。

他沒有時間呆在候關,要治我我哥子的病,隻能讓我哥子隨他到京城。

康先生說,這樣一是能夠隨身隨地的給他診療,二是那裏的環境條件,更有利於我哥子的治療和康複。

家人商議了半晌之後,也同意了。

但說到我也同他離開時,家人們先是諤了一諤,然後便七嘴八舌的齊齊高聲反對起來。

老太爺甚至開始大罵十四叔

---十年不歸,一回來便要帶走林家的兩個孫子。

---大的帶走便就算了,小的卻是萬萬不行的。

十四叔尷尬不語。

但我因為關心我哥子,自是一力堅持。不過他們仍是說什麼都不肯放我走。

我惱起來,抽出匕首,以性命相脅,他們便奪掉我手中得刀,把我關進柴房。我得執拗性子發作起來,不肯吃飯,滴水也不進。

幾天以後,我的身子幾乎與我哥子差不多虛弱了,神智恍惚,還是不肯吃飯,他們便怕了起來。

爹爹歎氣,阿娘垂淚。

卻隻得同意我隨我哥子和康先生一同進京。為了這事,老太爺氣的把握在手中三十餘年的紫砂壺慣到地上,摔得粉碎。

就這樣,我便到了京城。

京城果然比候關大得多了,開闊的多了,熱鬧得多,也擁擠的多了。

遍處都是人。

單說那天橋一處,說書的、雜耍的、頂大杆兒的,還有跤場、把式場,讓人眼珠子都轉得花了。讓人十天半月甚至一月兩月都逛不膩。簡直太合我的性子了。

不過,我隻能在天橋神遊一番。

自來到京城卻一天也沒有逛過。因為我都是一直呆在康先生家,寸步不離的陪著我哥子。

康先生果然是個忙人。

除了出門之外,往常在家裏時也多在應付熙攘不斷的造訪者。那些造訪者,多是些神采奕奕的年輕人。

不過卻看來沒有幾個洋派的人。

說也奇怪,康先生一到了京城,便摘掉了遮住辮子的帽子,換上長袍馬褂。不過那副眼鏡卻沒有摘掉,看起來仍是很洋派。

雖然據說他不是專門給人看病的醫師,但醫術卻真得很高明。在他的悉心照料下,兩個月後,我哥子竟能起得了床了。而且,他的臉色竟少了份蠟黃,多了一層我從未見過的紅暈起來。

這時,我心中對康先生的疑慮,早就拋到九霄雲外。回想到那時竟曾經持刀欲行凶,心中有著說不出的揣揣歉意。

康先生卻哈哈一笑,便要我不要再提了。

自我哥子自己能起的床來,他便開始又讀起書來。康先生的住處,最多的便是書。不過,私塾裏讀的那些書大多沒有,多的就是史書、兵書,還有不少看不懂文字的番國書。

我哥子也不挑剔,拿了便看,不明白之處便請康先生指點。康先生卻從不講解,隻是問我哥子的看法觀點,待我哥子說出後,他便含笑沉吟不答,而我哥子也笑吟吟的默視不語。然後兩人便齊齊大笑起來。

我實在看不懂這一大一小到底發的什麼瘋癲,也不明白我哥子說的是什麼東西,康先生打的什麼啞謎,但他們卻常常樂此不疲一般。

又過了些時日,我哥子的身體越發的好轉起來。讀書閑與,竟也能拎起一把七斤二兩重的雁翎單刀走上幾式了。

康先生便讓我哥子多多走動,也時常讓我哥子隨著,見望那些慕先生名而來的造訪者。

我時常望著我哥子在康先生身後跟隨著的背影,卻不像是隨著大夫的病人,而宛然像是一個書童,不,貼身弟子一般的親近。

半年左右,我哥子的身體真的完全好轉起來。雖說個頭仍不及我,但身板卻著實紮實了許多。不過,他也越來越忙,忙著讀書,忙著求學,忙著跟康先生學各種東西,忙著學什麼康先生的“治義理經世之學”。

但卻再也沒有空與我這個弟弟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