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章視農桑鼎臣鄉間行 敘賦稅老漢道緣由(2 / 2)

“那照您這麼一說,這種田也能讀書當官囉?”周鼎臣打趣地道。

老農抽了大口煙,說道:“老漢我像大姑娘上轎--頭一遭聽說啊,客官你說,咱大明朝曆朝曆代,那裏聽說過,有專門叫種田的學校啊,我們這些種田人的子孫,哪有當官的啊,沒想到,老漢活了大半輩子了,眼看要入土了,也能看到這等怪事。”

周鼎臣感慨地道:“這是朝廷,知道老百姓的苦處,專門來幫助咱老百姓的。”

“可不是嗎?我們村裏的王老漢家,有一個兒子,讀過幾天村塾,這不!就被選到縣裏去了,學習了三個月,回來還給了一個什麼什麼農桑令之類官,這倒好,他們一家可神氣了,不說這好歹是個官吧,每月還有一兩三錢銀子的俸祿呢。”老農感歎地道。

“哦,是嗎,那老伯你們家就沒有兒子嗎?”周鼎臣好奇地問道。

老農這會有些悶聲不樂了,“吧嗒,吧嗒”幾下煙,“不瞞客官,咱家裏,就隻有兩個大閨女啊,沒有兒子噢。”

周鼎臣一聽哈哈地大笑起來,“哈哈,老伯原來如此啊。”

見老農不太樂意了,周鼎臣轉變了話題,問道:“老伯,你說水稻長勢這麼好,那今年你們家日子肯定就好過囉?”

誰知道這一問,讓老農更加不高興,半晌才苦著臉說道:“唉,這好也是白好了。”

周鼎臣有些納悶,“咦!這又是為何啊?”

老農放下煙杆,有些氣憤地道:“還不是朝廷的賦稅重啊,又不公平。客官,你是外地來的,和你說也不怕。老漢我家有十二畝五分地,按照官府的要求,每畝是四鬥七升,其他的苛捐雜說,徭役,丁役不算。讓人受不了的,就是這些皇糧國稅,還是按照田畝來征收的,這就讓人活不下去了。”

周鼎臣更覺的奇怪了,“老伯,按田畝攤賦稅,這是朝廷曆年的規矩啊,不如此,朝廷如何收的了皇糧國稅呢?至於那些亂七八糟的苛捐雜稅,倒是應該廢除啊。”

老伯看了一眼周鼎臣,一臉的無可奈何,“客官,你這就不明白了!按田畝攤稅,本來是不錯的,可是,你知道嗎?現如今咱們老百姓裏麵的幾畝田地,還是萬曆朝年間登記的畝數啊。那時候我祖上有田六十七畝地,後來經過幾次分家以後,到了老漢手上隻有這十二畝五分地。

我大哥那家因為受不了,這賦稅和徭役的負擔,還有什麼前些年定的遼餉、兵餉、匪餉的支出,早就將地送給了本家大地主,掛在他們名下,然後租用地主的地,隻要繳一些私租就行了,不要負擔這賦稅和徭役了。

可是官府裏收稅的可不管你們家的地到哪兒去了,隻管按照登記的畝數來承擔差役賦稅,你說說,這世道叫老百姓咋活啊,這朝廷還公平嗎?唉!”

周鼎臣聽了眉頭緊鎖,繼續問道:“這!難道那些個地主,就不按田畝征稅了嗎?”

老農說道:“當然他們也得按,但是他們田畝則是萬曆朝時登記的畝數,後來增加的地,他們都不計的,再加上那些地主在官府裏麵有人,土地越多,承擔的賦稅卻越少,不是有句話說得好嘛:富家得田少納租,窮人年年繳租結新債啊。這日子咱們這些窮人是沒法過了,實在受不了,我也打算將祖宗基業送人算了,自己到城裏做點小買賣去。”

周鼎臣心思沉重地說道:“那麼,老伯,像你這樣的,恐怕不止一家吧。”

老農有些木然,“唉,多著呢,這方圓幾十裏的百姓,那個不是這樣啊,這朝廷再是這樣,百姓們都活不下去了,到時候沒人種田,看看哪些官老爺們,吃什麼??!哼。”

周鼎臣聞言喃喃自語道:“是啊,如果再不變,這日子難過噢。”

二人一時無語,旁邊的李富一直都聽者,心裏麵也是頗有感觸,氣氛一下子沉悶了,過了半晌,老農站起身來道:“客官,你請自便吧,我還要去地裏幹活。”

周鼎臣也跟著起身,客氣地說:“老伯請了,多有叨擾,咱們也得動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