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敵人們(1 / 3)

安東尼的判斷非常正確,人總是貪得無厭的,在麵對一個嚴厲的指揮官時,他們會毫無保留不敢質疑地去執行命令。但如果這個指揮官是溫和的,得到了寬容之後,他們就會希望得到更多,他們會想討價還價,甚至會想用自己的意誌來影響指揮官的意誌。

可以說,馬克的溫和就是一切抱怨產生的原因。

日複一日,越來越多的士兵開始公開地聚集在一起,互相質問,同時加入這個隊列的人數的增多,也叫他們鼓足了勇氣。他們不能理解,為什麼馬克執意不發動攻擊,他們認為就這樣被關在要塞裏,無事可做,是懦弱畏縮的表現,像是婦女一樣。

這完全不合軍人的榮譽,他們感到受到了侮辱,而且,這侮辱是他們的將軍親手加在他們身上的。

幾百年來,流淌在羅馬人身上的那種渴望榮譽,高尚並且野蠻的血脈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他們;當然,或許還有其他的原因,比如勝利之後的獎賞,豐厚的戰利品的刺激,以及在之前的那次戰鬥中,他們輕而易舉就從屋大維身上獲得了勝利,這更讓他們產生了對敵人的蔑視。

總之,士兵們的士氣越來越高,請戰的聲音越來越大,對馬克龜縮不出的不滿也同樣是越積越多。

對這種情況,馬克有點束手無措。在他的部下中,有很多是雇傭兵,這些人是像狗一般的存在。甚至不如狗,連奴隸也不如,他們總是反複無常的尋找著主人,總是把他們安全的希望寄托在背叛降敵的行為上。

當獲得勝利的時候,他們會是無堅不摧的短劍;當遭到失敗的時候,他們是反戈一擊的標槍。但不管是任何時候,都不能過分地指責他們,如果喀西約還活著,或許他的雷霆手段會讓這些雇傭兵稍微收斂。

可現在隻有馬克一個指揮官了,他對此非常頭疼。也沒有召集會議,他居然有些懼怕,這些士兵會強迫他改變他的主意,冒犯他的尊嚴。他非常清楚,更大程度上,軍紀或者法律,都隻是一種威脅,一種威懾的力量。

這種力量恰恰來自它要約束的群體;少數人的違反,可以依靠多數人的沉默或者支持來製裁,若是違反的是多數人,那麼,所謂的紀律,也不過是幾款可笑的條文。

更麻煩的是,他的軍官們也開始反對他了。和士兵們不一樣,軍官們並非不能理解馬克的決策,他們承認這些決策是正確的;但他們同時又認為,就目前的士氣來說,如果展開攻擊的話,是絕對可以戰勝敵人,從而提前獲得勝利的。

況且,沒有殺戮,又何來功勳?

“將軍大人!請下令吧,隻需要您的一個命令,利用士兵們的熱情,我們就可以取得更大的光榮。這光榮,就像成熟的果實一樣,為什麼一定要等它掉下地麵?主動地去摘取,這樣,才可以證明我們的勇氣。”

“是的,將軍大人,您已經證明了您的智慧,現在,是到我們證明我們的勇氣的時候了。”

將校們每天都會在馬克的耳邊說著類似的話,刺激他,每個人都了解,安東尼和屋大維已快到山窮水盡的時刻了。他們的士兵差不多到了餓肚子的時候,他們已快沒了軍糧的供給,每個人都確定,此時若是出擊,必然勝利。

“即使是失敗,我們也可以退入城牆之內,這條城牆可以讓我們和敵人相隔。”

“你們!”馬克煩惱極了,將校們的話叫他很是痛苦,因為他們是他的軍官,一旦開始戰爭,他們和他會有同樣的危險,他試圖做最後的努力,“為什麼不願意去取得一個毫無危險的勝利,反而要去嚐試一次迅速而無把握的僥幸機會?”

“我們是羅馬人!曆史上那一次次我們曾經經過的戰爭,都告訴我們,進攻,才是獲得勝利的唯一基礎。噢,馬克,聳立在共和廣場上的那一座座雕像,我們曾經的英雄們,難道你忘了?……”

“他們!”所有的將校們都把手舉起,放在胸口,齊聲說道:“無聲的眼光,和堅定的嘴唇,都在告訴我們,沒有勇氣,又如何奪得榮譽!”

“我似乎是和偉大的龐培一樣進行戰爭。”馬克妥協了,他溫和的天性占了上風,他抑製著自己的感情,“但現在不是我在指揮,而是被指揮了。”

公正地說,他是一個正直的人。溫和、公平、對共和國抱有純真的幻想,當然,在他決定刺殺凱撒的時候,是背叛了凱撒給他的友誼;可誰又能說得清楚呢,或許他隻是想恢複他的姓氏的榮譽和他本身的尊嚴。

友誼、榮譽和尊嚴,哪一個重要?一百個人,會有一百個選擇。不論選擇了哪一個,都不能說是錯。對自己來講,每個人都是對的,對別人來說,每個人又都是錯的。

對馬克來說,對他這樣一個有著顯赫姓氏的貴族,他的驕傲是叫他無法忍受自己成為別人口中竊竊私語的私生子的。但不管怎樣,從刺殺凱撒之後發生的一係列事情中,都是可以看出,馬克和西塞羅是完全地不同的。

西塞羅聰明,睿智,也同時有著聰明人一般都會有的弱點;膽怯,見風轉舵,當理想破滅的時候,隻會暗中沮喪,卻不敢做出任何反對的表示。所以,他順從了凱撒的獨裁;凱撒死後,形勢對他有利,他又竭力反對安東尼;屋大維給他一點暗示,又為了權利,他擁護屋大維。

馬克卻像是一個勇士一般,無論是出自任何原因,為了共和國,或者為了個人的尊嚴,他敢用鮮血和暴力來做為手段。盡管,這種手段是不光彩的,是在暗中進行的,是陰謀的,是卑鄙的。

他為此曾經痛苦過,他絕非對凱撒毫無一點感情,可有時候,人不都如此?想做的事很多,卻不能做;不想做的事不多,卻不得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