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暴風雨(1 / 3)

從長安出發,向西,走過山川、走過河流、走過富饒的土地,來到風沙漫天的敦煌。再由此向西,從西域諸國中穿行而過,經過樓蘭、經過和田、經過於闐,成群的駱駝穿行過蜿蜒的山脈、穿行過無邊的沙漠,在號稱世界屋脊的帕米爾高原上繼續向西,向西。一路搖曳著駝鈴的清脆,穿行過遼闊的安息國土,穿行過亞美尼亞,便到了當時地球上另一個偉大帝國的境內。

繼續向西,向西,路過小亞細亞,渡過地中海,再從雅典、馬其頓旁邊穿過,登上意大利的陸地,繼續向西,向西。日以繼夜、夜以繼日,走過白晝、走過黃昏,向西,向西,向西。在夜色來臨的時候,一座宏偉的、到處都閃耀著寶石一般燈光的、如同天上的繁星都灑落在了此處的城市終於出現在了長途跋涉者的麵前。

這裏,就是永恒之城——羅馬。

繁星重又回到天空閃爍,地上的城市中,燈光漸漸地一個個湮滅。月亮升到中天的時候,沒有預兆的,被厚實的烏雲一下子遮掩。白天嘈雜的的街道上,早已空無一人,沙沙地聲響從街道的這頭,飛快地掠到街道的那頭。這是從遙遠的,被黑暗籠罩的地方吹卷而來的風,如同天上神靈的竊竊私語,紜喃著凡人所無法猜測的神秘。

城市的道路雖然彎曲,卻十分寬敞,如同蜘蛛的網絲,從四麵八方,都彙聚到城市中心的巨大廣場地帶。

在威嚴的元老院、莊重的神廟群的懷抱中,在用來自遙遠的索薩斯的昂貴石板鋪成的共和廣場上,矗立著一座座,從七百年前羅馬建城開始一直到現在的所有羅馬英雄們的雕像。

在其中一座雕像的陰影下邊,有兩個人,拿著帶有銳利鐵尖的筆,正往雕像的基座上刻寫著什麼。他們都穿著黑色的罩袍,在風中瑟瑟作響;拉在頭上的風兜,遮掩住了他們的相貌。一直到他們完成所有的工作,兩個人都一句話也沒有說。

風逐漸地增大了,掩蓋月亮的烏雲,不動聲色地向四周擴展,星光一顆顆黯淡了下來,遠處人家的狗大約是被呼嘯起來的風驚醒,吠叫了幾聲,在這開始呼嘯的風聲裏也是幾不可聞。但是廣場上的這兩個人卻被驚動了,刻字的那個人手上抖了一抖,險些刻壞了最後一個字。

“快走吧,提裏阿斯。我怎麼覺得,有人看見了我們。”慌亂地鐵筆收入口袋,刻字的人壓住被風卷起的罩袍,倉惶地向四周看去。不遠處此起彼伏的高大建築和近處的座座大理石雕像,它們的影子烏雲一般、悄無聲息地投映在廣闊的廣場上,除了他們兩個,一個人影也沒有。

他的同伴把臉湊到雕像基座的近前,借著昏暗的星光,審視著刻上去的字:“沒有人,特雷邦尼阿斯,這裏一個人也沒有。沒有人,沒有人看見我們。”

烏雲壓頂的天空,一道閃亮的銀蛇驟然閃過,受到了驚嚇一般,他猛然抬起了頭,風兜滑落,露出了一張蒼白如紙的臉,猛烈的雷聲緊跟著響起,他拉回了風兜,聲音顫抖:“走吧,我們快走吧。以朱庇特的名義,……暴風雨就要來了。”

“以朱庇特的名義,……暴風雨就要來了。”他的同伴也隨之喃喃低語,兩個人離開了那座雕像。石頭刻成的英雄沉默無聲,他目光投向的地方,是廣場對麵的元老院;一個丟棄的王冠,在他的腳下。

從意大利北部一直席卷到地中海上的提洛島,這場狂虐的風雨,到第二天快天亮的時候才停了下來。

提洛城裏城外的樹木上的塵土,都被這一場雨衝洗地一幹二淨。樹葉含翠欲滴,枝條舒暢伸展;牆壁上的常春藤和爬牆虎,在初起的朝陽下映射出碧綠的光彩,街道上的石板也被洗刷地幹幹淨淨。

在平常的時光,街道上雲集密雨一般的商鋪都早已應該開了門,而今天,卻隻有寥寥不多的門店還在營業;平時都是摩肩接踵的貿易市場,現在也幾乎沒有了什麼人。幾個照顧貨物的夥計一邊心不在焉地擺弄著商品,一邊不時地向城市的北邊望去。

那裏,響徹著巨大的喧鬧,即使在冷清的市場裏,似乎也能感受到其中的彭湃激情。

“殺了他!殺了他!”幾乎所有的人都在高聲嚷嚷。環形的石階一排一排,上邊坐著足足有上萬個人,除了穿著托伽袍子的羅馬人,還有裹著頭的阿拉伯人、彎曲頭發的印度人、甚至還有羅馬人的敵人帕提亞人。

石階環繞的中央是一塊鋪著沙子的場地,場地周圍圍繞著一堵六米高的土牆。

土牆以內,場上總共有十個蒙著麵的角鬥士,穿著短衣,執著短短的匕首。因為他們都被麵罩蒙住了麵,所以無法看到對手的位置,隻能依靠聽覺和直覺去和對手追逐廝殺。幾個穿著皮甲的奴隸,拿著通紅的鐵條,散布在角鬥場的周圍,一待這些角鬥士脫離了角鬥範圍,便用鐵條把他們趕在一起。

在黑暗和死亡的恐懼下,一個角鬥士大聲地吼叫起來,盲目地揮動著手中的匕首,在場中來回奔跑。很快,被他吸引過來的其他角鬥士們圍聚了過來,隨著匕首的起落,鮮血泉水般噴出,那個角鬥士倒在了地上。跌落的匕首紮在了另一個角鬥士的腳上,他失聲痛叫了一下,匕首緊隨著就插入了他的身體。

看到這一幕,石階上的觀眾們都放聲地大笑了起來。一個大胡子的家夥一邊往嘴裏填著灌腸,一邊嚷嚷著:“看,看,這個笨蛋,我早就說過,馬爾西人都是軟腳蟹,角鬥場的勝者,必然是披發的高盧人!”他用油乎乎的手用力地拍了拍身邊的人,“麥納斯,可憐的麥納斯,這下子,你可壓錯了賭,十個銀幣就這樣飛走了,哈哈,連個響兒,你可都聽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