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信長要寫情書給岩室呢?
為何信長要在正月的時候風雪下清州呢?
殺他?還是不殺?
這就是我的猜測,老頭子心裏,大概是這麼盤算的。他認為,往昔無比熟悉的兒子,正在逐步蛻變成為另外一個完全不同的人,蛻變得不受束縛,天馬行空。
沉思之際,我的耳畔又再響起父親意味深長的話音。
“自從正月清州城為某個人襲擊以後……”織田信秀講到“某個人”的時候,無意間加重了口氣:“織田信友就無暇顧及消滅我家的計劃,一心一意考慮怎樣討伐自己的主子,斯波義統……”
老頭子分析得頭頭是道,的確,我三個月前完成夜襲清州的壯舉後,信友與斯波家之間疑雲滿布,整個城池上空彌漫著厚重的戰霧……
如果曆史沒有偏離原本軌道的話,織田信友會不可避免地,與斯波家發生衝突……
“那時候,就是我織田家占領清州城的大好機會了,一旦信友與斯波公發生衝突……”老頭子臉上浮現出一絲詭秘的邪笑。
嗬嗬……我自己也情不自禁地得意起來,僅僅利用數十騎嘍羅,就把清州城弄得天翻地覆,從而製造信友與斯波家的誤會,確實是一大險著……在軍事方麵還屬於菜鳥的我,也足夠為之自豪了。
“信長,我說過,某些人為織田家赴湯蹈火,力挽狂瀾之事,我心裏還是一清二楚的。”老頭子對我投以讚許的微笑。
我情不自禁地跪倒了下來。說實話,我似乎對父親,在心底真正產生一種敬畏的感覺了,那是毫無虛情假意的佩服。
尾張之虎,並非浪得虛名。
岩室靈動活潑的眼珠不停滾動著,忽然又道:“夫君,關於權六等人提議之事,您……有何打算呢?”這個狡猾的女人,似乎在興風作浪。
“那就看他們兄弟三人的造化了……”信秀悠閑地睥睨著我,渾身輕鬆地說:“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我再次叩首,領會了老頭子的用意。那個老謀深算的家夥顯然在給我一個承諾,他永遠也不會廢除我的長子位置……但是,形勢也不容樂觀。因為,老頭子同時也默許了便宜弟弟信行爭奪家督位置的行徑。
這個天下,誰夠狠,誰就能夠活下去!我平靜地闔上了眼眸。
可是岩室似乎有點焦急,她有點手忙腳亂,不停嚐試說服老頭子:“不過……這個決定對於勘十郎殿下來說,實在太不公平了……”她明豔的眼珠一刻也沒有停止轉動。
又一個親近信行的女人……我竭力掩飾自己的喜怒哀樂。
織田信秀沉吟良久。
“話雖如此……”老頭子軟綿綿地伸了個懶腰:“但是,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生活道路的權利……”說到這裏,老頭子又指著跪倒在地上的我笑道:“而且這個家夥,似乎挺頑強的啊……不是那麼容易,就可以打倒這家夥的……”
織田信秀對我的戲謔隻會令岩室更為著急。
“可是現在,群情洶湧啊……”岩室喋喋不休:“每個家臣,都在反對信長殿下成為家督……”這個女人似乎無視我的感受。
織田信秀饒有興趣地打量著躲藏在自己懷裏的女人,岩室害羞地垂下了美麗的臻首。
“殺他?”信秀貪婪地蹂躪著岩室白嫩的臉頰:“不殺?”
這句話,與我心中所揣測的,驚人地一致。
我感到是自己說話的必要了,於是抬起頭道:“父上,信長覺得有必要提醒您一下。”
織田信秀示意我繼續所下去。
我神色恭謹地說:“信長最近探得風聲,犬山城的織田信清無時無刻不在窺伺我家的領地……信長隻是希望父上警惕一點而已……”
岩室夫人的臉色,在忽明忽暗的燭光襯托之下,顯得更加蒼白了。
我漫不經心地優遊於落櫻遍地的庭院裏,周遭的一切是如此優雅,自己卻無心欣賞。雖然與便宜弟弟信行的第一次正麵衝突中,我不落下風,但局勢還是如此的不明朗……
我的回憶又回到數日之前。
最近織田家上下議論紛紛,根據忍者探得的風聲,許多人都大致揣測,便宜弟弟織田信行很快要被立為家督繼承人。
而老狐狸平手政秀卻顯得特別輕鬆,每天不是優遊於山水之間,就是泛舟於湖水之上,頗有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味道。
“殿下無憂矣!”老狐狸自信滿滿地道:“如果主公表明態度,則權六等人必會吃閉門羹,亦明白到暫時不能撼動殿下的地位……所以那幫人短期內勢必按兵不動,而老臣亦會趁此機會大力鼓動主公承諾立殿下為繼承人……權六等人前無進路,後有追兵,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大事定矣……殿下大可高枕無憂……”
老狐狸無比狡猾的笑容加強了我的信心,曆史,是不可扭轉的!
果然平手政秀似乎可未卜先知似的,現實驗證了他大膽的預言。
擾攘一時的兄弟之爭總算在柴田勝家上書事件的失敗中平息。盡管這隻是代表著我與便宜弟弟之間明爭暗鬥的開始,不代表著自己的大獲全勝。
不!我與織田信行的角逐,從自己穿越重生的那一刻,就開始了……
當我再次遇見平手政秀的時候,兩人相對無言,隻是會心一笑,周遭洋溢著滿足的氣氛。我耗費了許多功夫,才掩飾住自己的鋒芒,因為此刻我心中的成就感,真是無以複加。任何一個來自二十一世紀的無名小子在曆史長河中發揮了中流砥柱的作用,都會情不自禁地飄飄然的。
通過這次事件,我終於見識到武士集團,統治階層的強大力量,確實可以左右君主的意誌……幸好,老頭子並沒有屈從於柴田勝家的固執。古人的政治,的確不是我這個黃毛小子能玩得通的……
想到這裏,我汗流浹背……那分明是緊張的冷汗……
如果站在曆史觀察者的角度,我以一個現代人的身份來辨證,也不得不承認,織田信長是最合適的繼承人。如果不是此仁兄,衰弱的織田家絕不會走向強大。如果不是此仁兄,混亂的戰國時代絕不會結束得那麼快。如果不是此仁兄,小日本的生產力,科技什麼的,絕不止落後我大中國隻有二百年……
可是曆史老人總是喜歡開這樣的玩笑,每當“親王”的力量與“太子”相等或超越之時,就不可避免地發生流血慘劇……這是封建專製製度之下無法解決的死結。
顯然曆史老人也想借我這個現代人之手,去改變這殘酷的一切……可是怎麼改變?我不是也苦苦在封建家族的爭鬥中掙紮?哪有餘虞去觸及民主法製的東西?何況我還需要幾年時間,才能適應這該死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