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神女生涯原是夢 (中)(3 / 3)

崔胤聽得一身冷汗,雖然他早已隱隱覺得這梁王居心叵測,但在他麵前如此犀利地指陳出來,仍是讓他大覺不安。他稍掩心中的波動,忽地鼓掌笑道:“嗬嗬嗬,好!好一個‘隆中對’!隻是老夫卻不是那三顧茅廬的漢家子孫,隻求做好為臣的本份,盼著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戰火早息,朝綱整肅,則大願足矣!”

李鼎見他急著表明心跡,便又道:“崔相清河世族,護唐之心,何人敢疑?但此番借兵之舉,天下人可是都看在眼裏,難道崔相不怕被人說成是‘引狼入室’嗎?”

這話正觸著了崔胤的痛處。他當日借來梁王之兵,心中早已存此憂慮,眼見得梁王日益驕橫,心中的憂慮一日更甚一日,但眼下主上被劫,他手中卻無寸兵,無論如何,也要先借兵解了燃眉之急,救出皇帝再說了。

“事急從權,崔某隻求救出聖上,至於別人怎麼說,一時之間也顧不得了。事成之後,崔某自有主張。”崔胤話雖說得硬氣,畢竟有幾分心怯。隻是這少年好生奇怪,竟然毫不留情地直刺痛處,令他多少有幾分不快。

誰知那李鼎並不作罷,不依不饒地接著又道:“梁王以虎狼之心,驅虎狼之師,他日必行虎狼之事,難道崔相打算今後‘與狼共舞’嗎?”

崔胤心頭又是一驚,這人言辭犀利不說,竟然好像看透了自己心思一般,他不由反問道:“難道你有‘擒狼妙計’?”

“妙計倒是沒有,崔相既已引狼入室,不妨就與狼共舞,小可卻是願意助你活剝狼皮,直刺狼心!”李鼎這話說出來,竟像是胸有成竹一般。

崔胤忽地轉向那媚真仙子道:“媚兒從哪兒請了一位小諸葛,倒教老夫小看你了,嗬嗬,原來你背後還有不少高人啊!”

媚真笑道:“相爺說哪裏話來?這位公子爺啊,卻是我道門中人,比起那諸葛孔明嘛,也差不到哪裏去!咯咯咯!”

李鼎卻沒有笑,他忽又盯著崔胤道:“孔明先生六出歧山,誌在恢複漢室,隻可惜出師未捷身先死。若不是那個扶不起來的阿鬥,也許他早已成就大業了。倘若諸葛自己當了蜀主,難道天下仍須三分嗎?崔相以為呢?”

崔胤忽又覺得這話實在很難作答。聽他話中之意,竟隱隱然將昭宗比作了阿鬥,將他崔胤比作了孔明,這明明是一種試探,但他崔胤對當今聖上的忠心豈容置疑,他倒底是什麼意思呢?

“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諸葛一生,此八字足以無愧千秋萬世矣!”

“千古流芳,唯一人耳!然則天下蒼生呢?漢室國運呢?如果諸葛先生果然以天下為重任,即便不自立為蜀主,也可以另擇明君而立,或許《三國誌》卻是另一種寫法呢!”李鼎又道。

崔胤哪能聽不出弦外之音?這分明是指昭宗皇帝不過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傀儡,即便救不出來,也可以另立朝庭!這卻是他想也沒有想過的。當今之世,因為兩年前劉季述之亂,當時被宦官擁立的太子,在反正之後早已被廢,剩下的王子,又因去年華州的八王之亂,盡數被賜死,隻剩下一個小皇子,尚在繈褓之中,卻哪裏還有皇子可另立為君呢?這李鼎究竟是何來頭,居然說出這種話來?

崔胤道:“明君難求,當今聖上,難道不是明君嗎?”

李鼎道:“仆乃布衣之身,隻知明君當立威天下,而當今聖上嘛,卻是我大唐開國以來,最無奈的國君了,隻能被人挾持著東奔西走,可歎啊,亦複可憐!”

崔胤歎道:“此非聖上之過,是藩鎮驕橫,宦官作亂!”

“宦官可除,強藩可製!狂瀾可挽,唐祚可延!為無為,則無不可為!”李鼎的眼中忽地閃現一絲驚人的光芒,那鋒芒逼得崔胤心頭大震。這人倒底是誰?那股強烈的王者氣息,在一刹那間迸發出來,讓人感到一種身不由己的臣服。

“為無為?難道不要再去救當今聖上?”他倒底想說什麼呢?崔胤直到這時,才惦出了這個年青人的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