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真見他說得動容,沉吟片刻,忽地起身高聲喊道:“雙成!雙成!”
原來她身邊的兩個貼身侍女,一個叫小玉,一個叫雙成。
不一時,一個清秀輕盈的小道姑飄然而至,媚真附耳低語幾句,那道姑點頭而去。
“相爺,奴家給你引薦個人兒,好嗎?”媚真笑道。
“不,不,今晚隻談國事,不談風月!”崔胤連忙擺手道。
“咯咯咯,相爺你想歪了呢,奴家給你引薦的這個人啊,卻是玄門中不世出的大才子,胸中自有百萬雄兵呢,一會你見了就知道了。”媚真饒有深意地道。
話音剛落,一個白衣勝雪的書生已經站在麵前。他對著崔胤躬身一揖道:“小生青城李鼎,今日何幸,得見名動天下的崔相!”
崔胤見這年青人生得磊落清奇,但卻好像在哪裏見過似的,有些麵善的感覺。他語氣雖是不卑不亢,但不經意間,卻透出一種隱藏於內的王者之氣,看來此人大有來頭!
他自衿身份,卻並未起身還禮,隻略一拱手道:“亂世之秋,薄名何用?老夫垂垂老矣,天下之事,明知不可為而不得不為之啊。何若你等少年英才,正是建功立業之時,大有用武之地啊!”
李鼎微微一笑道:“崔相春秋鼎盛,何言老字?宰相者,天下之樞紐也!崔相如今正是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韜略之奇,天下何人能及呢?”
崔胤豈能聽不出他話中之意,明明是說這借兵伐歧之舉,並非高招,隻是他明裏是讚,暗裏是諷,語中藏著機鋒,令人不可小視。他心想這媚真引薦之人,必非庸庸之輩。他有心探清這少年的虛實,便不著痕跡地道:“那以你之見,當今天下之勢,卻又何如?”
李鼎仍是不卑不亢地道:“仆乃一介布衣,身處山野之中,豈敢妄言天下?不過正所謂天下之事,匹夫有責!崔相既肯垂詢,小可便鬥膽妄言,又有何妨?”
他頓了一頓,這時媚真仙子早已奉上一盞香茶來。李鼎接過,呡了一口,卻並未言謝。崔胤略覺奇怪,這媚真對這少年,竟是媚態全收,全不見平日對男人煙視媚行之色,足見這少年來曆不凡,這更讓他大感趣味。
李鼎朗聲道:“我大唐自高祖太宗開國以來,先有貞觀之治,後有開元盛世。國富民強,四夷臣服。‘天可汗’之名,遠播域外,實乃亙古未有之盛世。然盛極必衰,安史之亂,元氣大傷,黃巢之禍,複遭重創。實如大廈將傾,須叟之間,便有亡國之災!究其原因,不是天眷已失,而是人禍為害!崔相以為然否?”
崔胤不由點點頭。這少年言簡意賅,幾句話便點破了國運失昌的徵結所在,比起朝中那些庸庸之臣,不知要高明多少倍。
李鼎又道:“若論人禍,不外君臣。君主龍威不立,臣下賊心立現。是以主弱奴強,惡奴欺主,此即歧山之禍也!”
崔胤也不言語,隻是再次點頭。那李鼎又道:“當今天下,以仆看來,正如漢末之亂,人人皆欲挾天子而令諸候,竊國之心,昭然若揭。那歧山李茂貞,三姓家奴耳,不足成事!唯四鎮擁強兵而紛爭不已,早成四王鼎立之勢,我大唐江山,分崩離析,隻在早晚之間!”
這少年將時勢看得如此透徹,不由得崔胤不吃驚。如此放眼天下之人,他卻未曾遇到,隻是不知這少年究竟是何來曆,若能為己所用,豈不是大妙?
見崔胤沉吟未語,李鼎又道:“天下最強者,吳蜀晉梁。餘如錢塘錢繆,荊楚馬殷,魏博羅簡,幽燕劉氏,雖雄踞一方,隻是暫時偏安而已,日久必為四鎮所並。吳王楊行密起於草野,其人果敢有為,又能禮賢下士,數年之間,據有淮揚之地,雄才大略,不可小視。蜀王王建,勇而有謀,以行伍小卒而成封疆之功,坐擁益州沃土,此二鎮實為大唐之命脈,豈不聞‘天下糧倉,揚一益二’乎?吳蜀雖富,但尚無叛唐之跡,隻是割據稱雄而已。晉王李克用雖是胡人,以平定黃巢之首功而入居中原,白馬驛中與梁王結仇,眼下雖居劣勢,但胡人鐵騎雄風猶在,能與強梁一爭天下者,當以晉王為第一人也。梁王朱溫,市井潑皮耳,以黃巢叛將而歸唐,為人險詐狠辣,治軍嚴厲無比,將士畏死而為用,故能雄居中原,地盤日益擴張,他日亂唐者,必此人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