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宮,承天閣,四海歸一殿。
一名侍者走到殿門外,高聲叫道:“宣燕國使者荊坷、秦舞陽覲見!”
下麵百步一人,層層傳遞呼喊,不多時,荊坷捧著一卷絹軸,秦舞陽捧著一隻精美的錦盒,在數名侍者引領下,魚貫而入。
偌大的宮殿兩旁,滿布披甲衛士。文武百官,都跪伏於地,不敢抬頭。靜悄悄地,隻有兩人的腳步聲在陰冷寂靜的廟堂中回蕩。
荊坷偷眼看時,見正中王座之上斜倚著一個中年男子。那男子身材瘦小枯幹,含胸隆背,但鷹鼻鷂眼,目光陰沉銳利,有虎狼之姿。想來正是天下人聞之色變的當世霸主,秦王嬴政。久聞秦王多疑,雖貼身護衛佩劍者亦禁入十步之內。果然他身邊空空蕩蕩,隻有個侍醫模樣的老者,提著個藥囊在旁邊垂手侍立。
秦王突然開口道:“燕國使者,為何驚慌?”聲音低沉沙啞,有如夜梟啼叫,聽得人頭皮發麻,直冷到骨髓裏去。
荊坷暗暗叫糟,扭過頭去,果然看見同來的秦舞陽麵色青白,汗濕前襟,已是驚惶欲倒。
荊坷心道此人如此不濟,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心中暗歎,臉上卻絲毫不見懼態,從容笑道:“大王天威難測,我這副使驚駭失措,正是人之常情。”
秦王喋喋一笑,又道:“那你鎮定如常,難道就不怕寡人天威?”
荊坷笑道:“臣千裏迢迢前來貢奉賀禮,對大王景仰之心可昭日月,故而不怕。”隨後向身後低聲輕喝道:“舞陽!”
這一喝聲不甚大,但清越冷冽,秦舞陽悚然一驚,但覺周身清涼,心神也漸漸寧靜下來。急忙打開手中錦盒,必恭必敬舉過頭頂,將其中物事展示在眾人麵前。
秦王起身俯看,見錦盒之中有一顆人頭,橫眉立目,怪眼圓睜,滿臉慨然。正是叛秦投燕的罪將樊無期。那人頭顯然經過處理,神態模樣與生前無二。秦王對樊無期記恨已久,如今見其就戮,麵露微笑,難掩得意之色。
荊坷見秦王入觳,趁勢上前道:“還有督亢之地獻上,臣來為大王指看地圖。”說著將所捧絹軸置於王案之上,緩緩展開。
督亢之地肥沃富庶,秦國垂涎已久。秦王大喜之下,站起身來,聽荊坷講解。隻見荊坷一麵展圖,一麵說道:“大王請看,這是督地,方圓八百裏,有民三萬戶。這是亢地……”漸漸展至末端,突然寒光一閃,荊坷右手一探,已經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左手把秦王衣袖揪住,向他前心便刺!
秦王正聽得入神,逢此變故大吃一驚,閃身急退,那衣袖“刺啦”一聲撕作兩截。荊坷沒料到秦王竟有如此敏捷身手,也是一呆,這一劍便即刺空。秦王身上佩有寶劍,當下拉住劍柄就想抽劍反擊。哪知他身材太過矮小,那寶劍卻長柄大鞘,比他手臂還要長出一半。秦王抽不出劍,臉上浮起古怪神色,轉身便跑。
稍一遲疑間,秦王已奔出丈餘,荊坷飛身躍過案幾,自半空向他後心刺去。突然耳邊傳來風聲,荊坷用餘光看去,見是先前侍立在旁的侍醫將手中藥囊擲了過來。他並不在意,信手揮劍挑去。哪知秦王猛地回頭,身形不可思議地暴漲數尺,手中長劍閃電出鞘。那藥囊更是見風就長,轉眼已有一人多高,囊口大張有如巨獸之口。內裏黃綠氤氳之氣彌漫,就向荊坷當頭罩來。
荊坷至此方察覺情形有異,不由大吃一驚。他雙手握住短劍,默運劍訣,騰地渾身發出耀眼光華,仿佛千萬光劍以他為中心向四麵八方激射而出。秦王悶哼一聲,被劍氣擊得退後丈餘。那藥囊僵持片刻,也從他頭頂被生生逼開。荊坷腳尖輕點王案,倒掠而出。
殿中衛士呼喝聲中,刀槍劍戟一擁而上。荊坷短劍一揮,光華四射間眾衛士都被穿胸而過。哪知他們絲毫不見損傷,依舊呼喝奔走,身形漸行漸淡,慢慢全都消失不見。
再看這空曠大殿,哪裏還有什麼兵士臣僚?殿門早已關閉,昏暗燈火下四顧無人,方才的威嚴氣象,原來都是幻影。
荊坷單手持劍,傲然而立,麵沉似水。那短劍原本隻有三四寸長,此時劍刃上光芒足有三尺,乍隱乍現,吞吐不定。
假秦王身體一陣“劈啪”爆響,身體越漲越大,不多時變做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他衣服不知是什麼材料製成,竟也漸漸撐大,不見破損。長劍在握,與此時身材,才顯般配。那侍醫與他並排站立,右手平伸,藥囊早變回原本大小,懸浮在他右掌之上,不住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