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伏亙南北,綿延千裏,山勢雄奇陡峻。這大山深處,漫山遍野一片青灰,全無行跡可求。但土木尊者顯是通曉天文之術,晝觀日月,夜看星辰,一路向南,竟也從山窮水盡處尋出路來。遇到懸崖斷壁處,便負了徐市姬彥禦氣淩空飛渡而過。徐市兩人初時嚇得閉目大叫,後來次數多了,也就習以為常,覺得這般飛天感覺,倒也別有滋味。
姬彥心存僥幸,刻意拖延,時時喊累吵著休息。土尊者也不在意,有求必依。每日拖拖拉拉,也就是二三十裏的行程。奈何天不從人願,眼看百般拖延也已將將百裏,苦盼的燕軍連馬毛都沒出現一根。姬彥大罵之餘,終於徹底斷了念頭。
曉行夜宿,轉眼過了五日。這一日還未至晌午,眾人照常行路。土木尊者在前頭開路,徐市姬彥一麵跟隨,一麵拉著手小聲說話。他兩人這些天相處極為投機,互相引為知己。徐市見姬彥脫逃無望,悶悶不樂,便揀些市井傳聞江湖佚事講與他聽。姬彥生長在深宅內院,事事覺得新奇有趣,總算暫時把憂愁忘去。
正行間,土尊者突然身形一滯,停住腳步。徐市兩人嚇了一跳,雙雙舉目觀瞧。但見前麵樹叢一陣雜亂晃動,猛地草木往兩旁一倒,自其中躥出一頭山豬來。
這頭山豬宛如小牛般大小,滿身黑紅長毛,極為壯碩。兩眼通紅,一道道的口水順著尖利獠牙啪嗒啪嗒掉在地上,顯是甚為饑餓。它落在地上,後腿撓了幾撓,弓身悶吼一聲,便舉著獠牙朝土尊者直衝過來。
土尊者身子一側,將來勢讓過,右掌如電,正擊在山豬頭上,登時將天靈打碎。那山豬慘叫一聲,被橫裏打出去一丈有餘,摔在草木叢中,幾下抽搐翻滾,便不再動彈。
土尊者撣撣衣裳,仿佛做了件微不足道之事。徐市兩人卻看得驚心動魄。鼓起勇氣走到那龐然大物旁邊,嘖嘖稱奇,指指點點,都是滿臉驚歎之色。
卻聽土尊者遺憾道:“可惜我和老木都不懂烤炙之道,不然這山豬真是一頓美餐。眼看幹糧也快告罄,這幾日卻要尋幾戶山民添買些才好。”
徐市道:“土前輩,若是不嫌味道粗劣,我倒可以一試。”
土尊者樂得眉開眼笑,連說道:“不嫌,不嫌!”催著徐市快快動手,他自己折了幾根粗長枯枝,就要搭架生火。
徐市圍著山豬轉了幾轉,皺眉道:“這山豬隻有前腿味道鮮美,但沒有刀斧,怎麼從身上卸下?”
姬彥眼珠轉了轉,突然想起自己身上還帶有護身匕首,笑道:“我這裏有。”抬腿自褲腿內側的鯊皮軟鞘內,抽出一支短劍來。
徐市接劍在手,見隻有五六寸長,一指多寬,紋理彎曲細致,甚是精美。當下朝山豬前腿關節處用力剔去。他原想找到骨隙,慢慢豁剔,哪知那短劍鋒利無比,削骨如泥,刺啦一聲已將前腿齊齊斬斷。劍刃上光亮依舊,連一絲血汙也沒沾染。
徐市不由咋舌。這時土尊者剛好撿了柴來,望見他手中短劍,“咦”了一聲奇道:“魚腸劍!”
跟徐市討了過來,輕輕撫摩,自語道:“劍之文理屈襞,蟠曲若魚腸。歐冶子的心血之作,果是神兵利器!”好一會兒才遞還徐市,惋惜道:“如此神兵拿來砍豬腿,真是暴殄天物!”
姬彥哼了一聲說道:“有寶劍又有什麼用,遇到你們還不是束手就擒?”
土尊者搖頭道:“魚腸劍鋒銳無匹,當年吳王僚武功蓋世,仍被專諸一劍刺死。我老土可禁不起它一刺。”
說完見姬彥眼中放出異樣光芒,似是看破他心意,笑道:“不過你這小娃娃想要碰著我衣角恐怕還要練個幾十年,老實跟著徐小子烤豬腿吧。”
姬彥臉一紅,氣道:“不用你管!”拉了徐市扭頭跑開。
兩人找了處偏僻水潭,徐市就著清水,把豬腿刮洗幹淨。姬彥兩手托腮在旁邊看著,怔怔發呆,若有所思。
眼看豬腿已收拾的差不多,突聽姬彥幽幽一歎道:“徐市,你跟著大劍客荊坷一起那麼久,怎麼竟然半招劍法也不會?”隨即又撲哧一笑道:“當初在行館還騙我說跟荊坷學過武功。想不到你這麼忠厚老實人,也會說謊吹牛!”
徐市臉上一紅,猶豫了兩下,終於忍不住道:“我……我從不騙人,自然更不會騙你。荊坷先生真的教過我一招保命的劍法。隻不過他叮囑我不到生死之時不要用,所以我從來沒使過而已。”
姬彥聽了眼前一亮,急忙道:“真的嗎?快點使出來讓我看看!”拉著徐市到旁邊空地上,就要他施展。
徐市拗不過,隻好聽話走到空地中間。嘴裏說道:“我也不知道這招厲不厲害,我用的不對你不要笑我。”說完竟然自顧自把持劍的右手拄地,伏了下來。
姬彥閱人無數,沒聽說過世上有這樣古怪招式,要躺在地上施展。不禁捂著肚子,笑得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