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頭看向姬彥,隻見他抿著雙唇,眼睛一眨不眨,神情專注之極。微風吹過,帶來陣陣香氣,如蘭似麝,令人迷醉。徐市心道:“他們顯貴人家的東西,真是奇特。不知是什麼樣的香粉,竟這般好聞?”
不多時已經將汙痕擦淨,姬彥檢驗一番,頗為滿意。長出口氣,撫摩著那兩道齒痕道:“想不到那兩個老頭人雖可惡,傷藥如此靈驗。隻可惜還是留下疤痕。”又自言自語道:“這樣也好,你就再也忘不掉我了。”聲音越來越小,幾不可聞,卻連耳根子都火燒似的通紅起來。
徐市給他輕撫著手腕,聞著他身上氣息,心跳驟然加快,昨夜那奇特感受霎時再現。他從小到大,跟著高漸離見識的都是粗獷偉岸的豪傑,沒有過年齡相若的玩伴。這十四年來頭一遭的異樣體驗,實在叫他又害怕,又迷惑,呆呆坐著仿佛泥塑。哪裏還聽得到姬彥低聲的自語,看得到他紅臉的窘迫?
風拂林愈靜,鳥鳴山更幽。但時有秋葉飄落溪麵,激起那陣陣漣漪。
兩人回到空地時,兩個老頭都已收拾好行囊。姬彥猶豫了一番,低頭走到瘦老頭跟前,伸手還他玉瓶,嘴裏含糊道:“謝……謝。”
瘦老頭咧嘴一笑,接過放入懷中。隨即自包袱裏取出兩塊幹糧,啊啊叫了兩聲,遞給姬彥兩人。
兩人接過幹糧,望著瘦老頭,都有些摸不著頭腦。
胖子在一旁道:“老木是個啞巴,你們不用奇怪。”
兩人這才釋然。這一日一夜都水米未盡,早餓得腹中打鼓,當下不再遲疑,各自捧著幹糧大嚼起來。
胖子在旁邊微笑道:“兩個娃娃不錯。剛才在溪邊也沒趁機溜走。”
姬彥一邊吃一邊氣道:“你以為我們不想?這荒山野嶺,我們不被虎狼吃掉,也要餓死!”
神態又是無奈又是氣惱,配著狼吞虎咽鼓起的腮幫子,逗得胖子直笑。徐市已經吃完,他心中為了一件事早躊躇許久,見胖子提起這個話頭,遂走到胖子跟前,施禮道:“敢問前輩怎麼稱呼?”
胖子想了想,與瘦老頭對視一眼,彼此微微點頭,向徐市說道:“事到如今,也不怕顯露身份。他叫做木尊者,我叫做土尊者,我們來自稷下學宮,陰陽五行宗。”
稷下學宮位於齊國臨淄,是春秋時赫赫有名的霸主齊桓公所建,百多年來,百家紛紜,宗派林立,可稱是天下奇人異士彙聚所在。徐市聽完吃了一驚,終於明白這兩人為何身懷神鬼之能了。
他整整心緒,又道:“土前輩,你們都是本領通天的人物,斷不會跟我這樣出身低微的仆童為難。我家高先生重病在身,實在不能無人照顧。你們就送我回去罷。”
土尊者聽完一愣,見徐市說著說著眼圈發紅,護主之情流露,確是發自內心。不禁也有些動容。思忖片刻,歎道:“若是方才,放你歸去也無不可。但現在你已知曉我等身份去向,隻好將你一並帶去齊國,免得去給姬丹報訊。”
言罷見徐市神色淒苦,又安慰道:“你放心罷。這位姬……姬彥小友的身份非比尋常,如今與你同時失蹤,想那姬丹為此也要好生照料你先生,保住他的性命。”
說時亦向姬彥望去,卻見他神情懊惱,極為古怪。突然醒悟,嘿嘿笑道:“好哇,傻小子回去照顧先生是真,給姬丹報信也是真。我老人家一時心軟,險些中了兩個娃娃的算計。你們還是省省心思,乖乖隨我老人家走罷!”
徐市兩人彼此看看,都是一臉沮喪。他們確實暗暗商量,想徐市不過是無關之人,說不定可以說動兩人送他回去。到時候太子丹帶著兵馬前來,自然可以再將姬彥救下。不想套問去向露出馬腳,竟被土尊者看破心意。
姬彥灰心之下,頗有些惱羞成怒的意思,跳腳向土尊者罵道:“死胖子,既然知道我的身份,還敢這麼對我!快快送我回去,不然等我燕國大軍到來,把你剁碎了喂狗!”
土尊者笑道:“你們倆被我用土遁之術運出武陽,城衛軍隻會閉了城門,在城內大肆搜索。等他們想起來搜山,咱們早到齊國了。休再廢話,這就起身吧!”
當下徐市兩人無可奈何。滿臉不情不願,跟在土尊者身後。一行人漸行漸遠,消失於密林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