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舍不得走,雙手牢牢地扒在船舷上,無視對方一次又一次的驅趕和警告。最後,阿須蕾不得不動用契約的力量才將他從船邊推離。
“謝謝你的巧克力。”在自己發出的啜泣聲中,方衍隱約聽見她在喊話。他看見阿須蕾掏出一支口琴閉上眼睛靜靜地吹奏,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響,像是在吹奏一首無聲的鎮魂曲。
阿須蕾的身影逐漸沉沒,方衍在遠處眼睜睜地看著卻無能為力--契約的力量令他無法靠近沉船。他太過悲傷,以至於自己明明一步都沒有遊動,卻感覺身體早就虛脫了。海麵其實很平靜,隻有偶爾飛過的海鷗發出的鳴叫以及遠處海衝上打沙灘的聲響。在這種固定的節奏聲中,夾雜著些許水波被推開的劃動聲。他四下張望,一個黑影正撐著船槳向他們駛來。
她有救了!方衍看到了希望,他朝那艘小船振臂高呼:
“這裏!求求你,救救那個女孩!”
在逆光的照射下,黑影逐漸接近,船上的人似乎聽見了他的呼喊,加快了搖槳的頻率。
“救救那個女孩!”方衍指著阿須蕾的方向,此刻的她僅剩胸部以上露在水麵之外,卻依舊執著地吹奏著無聲的口琴。
船夫聽見了召喚,微微調整了船頭的方向徑直向阿須蕾駛去。當方衍看著獨木舟從自己身邊掠過時,一陣強烈的恐懼感牢牢地包圍了他。
獨木舟上唯一的船夫,正是那個失明的象人。
他又要殺人了!方衍拚命往阿須蕾的方向遊去,但契約的力量仍然存在,迫使他無法靠近半步。
象人加快了手上的頻率,他的獨木舟輕快地駛到阿須蕾跟前。他提起了船槳往海麵上一戳,幾乎戳中她的胸口。
“住手!”方衍驚叫道,“她不在那次救援行動裏,這件事和她無關!”
象人分了神,朝他這邊望過來,其實他看不見,隻是通過聲音在辨別方位,但雙眼雖凹陷卻仿佛有穿透力一樣,方衍不禁一個寒顫。
阿須蕾借勢抓住了船槳的把手試圖登上獨木舟,卻因為出水時不適應突如其來的重力又再度摔回了海裏。象人的雙手握緊了船槳往上提,她再度借力,先是一條腿蹬上了船幫,然後整個人翻進了小船裏。
至少現在她可以免於溺死,但被溺死與被搗成肉泥究竟哪個死相更慘也不太好說。方衍的心仍懸在喉嚨口,這一刻仿佛全世界都安靜了下來,能聽見的隻剩自己的心跳聲。他知道阿須蕾身手敏捷或許可以與象人一搏,但仇艾的死狀仍曆曆在目。何況對方常年漂泊於海上,對環境的通曉比從未涉足過大海的她更有優勢。
阿須蕾踉蹌著站了起來,用她特有的冷淡的語氣說道:
“謝謝你救了我。”
“我知道你,你是和甘司長在一起的女人。”象人的聲音低沉沙啞。
“能先把我同伴撈上來嗎?”
象人聽罷,把船撐到方衍跟前,後者猶豫了一下還是爬了上去,原本隻載了一人的獨木舟由於多了兩位便利官的加入,吃水線上升不少,“你居然和女人搶救生衣。”象人摸了摸方衍身上,不恥地啐了一口。
“他有契約在身。”阿須蕾簡單地辯護了一下,方衍把她拉到身後,擋在了他們兩人之間,以防象人突然襲擊。
象人沒有理會方衍,也可能是因為他根本看不見,他自顧自地撐起了船槳向岸邊劃去,“說吧,你特意偽造一場海難向我求救,究竟是什麼目的?”
偽造海難?求救?這是怎麼回事?
“我想聽聽你的自辯。”阿須蕾回答道,她用手勢示意方衍放輕鬆。
“有誰願意相信一個殺人犯的證詞。”象人自嘲道。
“我相信,畢竟你救了我。”阿須蕾認真地說。
象人依舊沒有停下手中搖槳的動作,隻是漆黑空洞的雙眼凝視了她很久,接著,像是在敘說一件家長裏短一樣,他娓娓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