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半生贏得千夫指,一事修來糞土名(2)(3 / 3)

一路向東,迎著朝陽,關允的心情是說不出來的舒暢,雖說前路充滿了荊棘,但管他呢,車到山前必有路,不信到了省委,代家還真要和他上演一番刀光劍影的對決?

眼見到了孔縣,一進縣城就看到路口有一個熟悉的身影,不是小妹又能是誰?關允加快了車速,眼見就來到了小妹身旁,還沒等他停好車,忽然從路邊跳出四個人,迅速將小妹圍在中間。

孔縣收兵

和去年相比,小妹又長高了少許,愈發顯得亭亭玉立,尤其是她修長的脖頸和高挑的身材,如果穿上禮服,一定雍容華貴氣質高雅。

現在的小妹雖然隻穿了一身運動衣,卻依然掩蓋不住她的天生麗質,潔白無瑕的臉龐,豔如朝陽;出落凡塵的身材,迎風怒放,花枝招展。如果說去年的小妹是關家有女初長成,那麼現在的小妹就已然長成了一個國色天香的女子。

從親近關係上排序,小妹是關允生命中最近的一人,不僅是小妹和他朝夕相處,是他看著長大的小妹,而且還在於小妹的身世流離,讓他尤為疼惜。如果說金一佳是他想要共度一生的女人,那麼小妹就是他願意用一生時間去保護的女人,所以,當他看到前來接他的小妹被幾個流氓混混兒圍在中間的時候,他的怒火瞬間被點燃了。

關允停好車,順手從車上拿出電棍——上次燕市高速公路出站口事件後,他吸取了教訓,車上常備電棍,他不主動惹事,別人也別想欺負他——三步兩步來到小妹麵前,二話不說,抬腳就踢中了一個染了黃發流裏流氣的小青年的肚子。

黃毛小青年伸出一隻髒手,正朝小妹的臉蛋摸去,一臉色迷迷的賤樣,冷不防關允憑空殺出,一腳正中肚子,他慘叫一聲,捂著肚子就蹲了下去。

關允多少留了幾分情麵,畢竟孔縣不大,說不定七拐八拐還是認識的人,要是在黃梁或是燕市,他剛才一腳下去,對方估計就得摔出幾米開外,半天起不來。

關允一動手,對方剩下的三個人不幹了,紛紛亮出了家夥——彈簧刀——衝關允比劃,嘴裏還罵罵咧咧:“×的,哪裏來的野小子,敢打主任,不想活了?”

“主任,你要緊不要緊?要不,哥兒幾個廢了他?”

黃毛肯定不是什麼主任級別的幹部,主任應該是他的外號,他蹲在地上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憋了半天才冒出一句:“打……打……打殘廢了。”

關允哭笑不得,在燕市被黑社會欺負也就算了,回到孔縣還有流氓混混兒敢口出狂言,說要打殘廢了他,想當年他在孔縣和劉寶家三人耀武揚威的時候,眼前的黃毛怕是還在穿開襠褲呢。

小妹抱住關允的胳膊,毫無懼色,沉靜地說道:“哥,別客氣,好好收拾他們,他們纏了我很久了,煩死人了。”

關允本來就已經怒火高漲了,一聽小妹的話,更是怒不可遏,一步向前,手中電棍一揮,就落在一個剛剛舉起刀子的小混混兒身上。

一陣電光火花閃過之後,小混混渾身顫抖,隨後口吐白沫癱軟在地,如死了一樣。

孔縣的小混混兒小流氓,平常在縣裏耀武揚威還行,沒見過什麼大世麵,更沒有見識過關允手中國安專用電棍的威力,是以關允一出手,頓時嚇得剩下兩個人一動不動,雙腿顫抖,差點尿了褲子。

關允笑了:“還想不想廢了我?”

其中一個身材高大明顯是帶頭的長發混混兒,勉強站穩了身形,上下打量了關允一眼,戰戰兢兢地問道:“請問你是?”

“我是關允。”

“你真是關爺?”長頭發露出又驚又喜的神色,“孔縣第一太爺關允?”

關允哭笑不得:“什麼孔縣第一太爺?胡說八道,我就是關允,不是什麼孔縣第一太爺。”

“關爺!”關允話一說完,長發混混兒一把扔掉手中的彈簧刀,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咚咚咚連磕三個響頭,“關爺在上,請受小強一拜!”

關允愣住了,這唱的是哪一出?正愣神時,被稱為主任的黃毛小青年也爬了起來,和長發男一樣,連磕三個響頭:“關爺,收下我們吧,我們以後跟你混了。”

關允徹底糊塗了:“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小強一拱手,很江湖氣地說道:“關爺,我叫馬小強,他叫牛主仁,他叫楊小二,他叫申大張,我們四個人仰慕關爺和劉爺、雷爺、李爺的英雄事跡,一心想投靠到關爺門下,隻是一直沒有機會,就想了一個餿主意,借調戲小妹來惹怒關爺,好讓關爺對我們留下深刻的印象……”

關允無語了,這也行?不過也別說,幾個混混兒的手法還真是奏效了,四個人確實給他留下了足夠深刻的印象。又一想,什麼時候他和劉寶家幾人在孔縣的流氓混混兒中有這麼大的名氣了?這可不是一個好現象。

“好吧,你們確實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現在,你們可以走了。”關允擺擺手,不想和幾個人再鬧下去。

“關爺,你不答應收我們當小弟,我們就不起來。”馬小強耍起了賴皮,“不信關爺你不答應。”

好嘛,還要挾他了?關允想了一想,讓幾個人一直跪下去也不是事兒,他點頭說道:“這樣好了,你們以後有什麼事情就去找李理,就說我說了,讓李理多幫帶你們。”

關允此話一出,幾人立刻喜形於色,馬小強又要磕頭,關允臉一沉:“再胡鬧,你們就立馬滾蛋!”

“是,是,不敢了。”馬小強見關允真生氣了,立刻起身,扶起另外一人,幾人衝關允點頭哈腰,奉若神明。

關允懶得再和幾人糾纏不清,讓他們去找李理的本意,也是想讓他們能在李理的引導下,走向正途,別再成天晃來晃去不務正業了。當混混兒,沒什麼前途,就算混到鄭天則的地步,早晚也會被人黑了。

關允轉身就走,先讓小妹上車,然後他拉開了車門,正要上車時,馬小強又湊了過來,結結巴巴地說道:“關……關爺……”

關允一皺眉,關爺這個稱呼怎麼這麼別扭,他擺手說道:“還有事兒?”

“沒事兒,沒事兒,就是有件不是事兒的小事,我不知道該不該和關爺說一聲。”馬小強欲言又止。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別囉唆。”關允罵了一句,又一拳打在馬小強的肩膀上,“拿出男人樣!”

這一罵,讓馬小強立刻精神百倍,他的腰又彎了幾分,小聲而神秘地說道:“關爺,縣裏不少混混兒都在傳,說是王車軍沒死,還有人說,前一段時間還在孔縣見到了王車軍……”

這一驚可是非同小可,關允頓時睜大了眼睛:“傳了有多久了?”

“時間不長,也就這幾天,傳得有鼻子有眼,說王車軍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好像還說王車軍去了南方,跟了一個厲害的老板,現在不但有錢了,還學了一身本事,要回來報仇了。”

王車軍如果真的沒死,他潛回孔縣的話,以他的性格,肯定會瘋狂報複。關允心中一沉,他不在孔縣,但父母和小妹都在孔縣,小妹還好,馬上就要去京城上大學了,但父母不可能離開孔縣,萬一傳言是真,王車軍將一腔怒火都報複在父母身上,將會是關允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再好好打聽一下消息的真假,有了確切的說法,去縣委找李理,聽他的安排。”

“是,關爺。”馬小強得了鼓勵,屁顛屁顛地一揮手,帶領幾個人走了。

望著幾人的背影,關允微微搖了搖頭,沒想到一到孔縣就遇到了馬小強幾個活寶,更沒想到,活寶一般的人物,也能給他帶來如此震撼的消息。現在他和劉寶家、雷镔力遠離了孔縣,孔縣的風吹草動他很難及時掌握,而李理在縣委風生水起,也逐漸遠離了地下社會,但有時候往往地下社會的消息最靈通,也最及時。必須要說,馬小強幾人的瞎打誤撞,還真為他帶來了必須引起警惕的消息。

此事也讓關允記住了一點,不管是什麼人,都會有閃光點。

一路開車帶小妹回家,半路上,關允還是心裏不太踏實,就給李理打了一個電話。

“李理,有件事情你得留意一下……”關允就將剛才的事情說了一遍。

“關哥,馬小強剛才過來找我了,說了這事兒,我又問了幾個人,正在等回話,一有確切消息我就會告訴你。另外,咱爸咱媽的安全你放心,孔縣有我在,他二老要是出了問題,我就沒臉見你了。”

李理還是以前的那個義勇小胖子,關允放心了。

回到熟悉的家中,一切依舊,雞鴨多了幾隻,大黃狗長大了少許,還有院中的果樹也粗壯了許多,在歲月的流逝中,不知不覺一切都變了許多。

“爸,媽,我回來了。”關允在大黃搖頭擺尾的歡迎下,邁進了房間,一股熟悉的香味飄來,是烙餅的味道,他的心在一瞬間就沉浸在了濃濃的親情之中。

關成仁和母邦芳一前一後迎了出來,二老喜笑顏開。

“回來了。”

“快進屋。”

跟隨二老進屋,房間內的擺設依舊,老人們年紀大了,不願意再添置家具,而且二老又節省,能用就絕對不會換新。關允也深受二老節儉的思想影響,他平常也很少亂花錢。

進了屋,飯菜已經擺好,上桌後,老媽第一句話就讓關允吃了一驚。

“關允,媽可能要回一趟娘家。”

往事如煙

多少年了,打從關允記事時起,他就沒有聽過老媽提過娘家的事情,時至今日,他都不知道他有幾個舅舅幾個姨,以及姥爺、姥姥是否還在人世。

而老爸是單傳,爺爺、奶奶又去世早,因此在關允和小妹的童年時期,經常聽到別人去叔叔、姑姑和舅舅、姨娘家走親戚,他和小妹就孤單地走手拉手回家,心中充滿了失落,仿佛在人世間比別人孤單了許多一樣。

後來長大了,慢慢體會到了父母的不易,尤其是母親不為人所知的身世,他就不再有任何怨言。想想其實有沒有那麼多親戚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隻要家人在一起體諒包容並且互相愛護就行。未必親戚多了就是好事,也未必親戚少了就不是好事,凡事都要看開一些才好。

盡管關允也接近知道了老媽身世的真相,但隻是接近而已,並不完全知道老媽和家族到底為什麼隔閡了這麼久。現在乍一聽老媽要回娘家,他心中的震驚之意久久難以平息。

是什麼樣的仇恨或說誤解,能讓老媽二十多年來從來不肯回家一次?親人之間,能有多深的化不開的仇?很難想象老媽一個人在孔縣孤單地生活了二十多年,幸好老爸對她照顧得還算不錯。

這麼一想,關允忽然覺得虧欠老媽太多,老媽背井離鄉含辛茹苦地拉扯他和小妹長大,期間不知道有多少次午夜夢回,想起飄零的身世而潸然淚下。如今他和小妹已然長大成人,卻並沒有對老媽說過一句“媽媽辛苦了”,當老媽思念親人時,心裏該有多苦多累……

不過也幸好多了一個小妹,才在他去京城上大學的日子陪在老媽身邊,讓老媽不至於孤單。隻是小妹轉眼也要離家遠去京城了,以後家中就隻剩下老媽老爸,老媽想念家鄉的親人也是人之常情。

關允俯身向小妹說了幾句,小妹聽了連連點頭,隨後關允和小妹一起起立,手拉手朝老爸老媽鞠了一躬:“爸,媽,感謝你們的養育之恩,你們辛苦了。以前我們不聽話不懂事,讓你們操碎了心,以後我們會聽話會懂事,做一個好孩子。”

二人異口同聲的話和突如其來的舉動,讓老爸老媽同時驚呆了。

過了許久,老爸才咳嗽一聲:“孩子長大了,也懂事了,卻一個個都要離開了……”

老媽的眼睛濕潤了,她擦了擦眼,欣慰地說道:“好孩子,都坐下,聽媽媽說……”

關允和小妹又重新落座,二人心中充滿了親情和感動,關允悄悄拉了拉小妹的手,小妹回應他一個淺淺的微笑,一瞬間仿佛昔日重現,他和小妹又回到了童年,回到了無憂無慮的時光。

“關允,你姥爺病了,我要回去看看他,這兩天就走,可能正好和小妹上大學的時間重合了,我和你爸就沒法送小妹去京城了,送小妹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關允點頭:“媽,你放心,我早說好了要送小妹去京城的。”

“你爸和我一起去看你姥爺,二十多年了,他這個女婿總要上門一次。”老媽笑了,笑容中是說不出來的滄桑和無奈,“等我們回來後,再告訴你們媽媽的身世……”

以前,關允確實很想知道關於媽媽的一切,現在他看開了許多。個人的命運和悲歡在曆史的洪流中,確實微不足道,如果說老容頭是在動亂年代身不由己離開了京城,從此再也不肯踏進京城一步,那麼老媽當年背井離鄉,為了追求所謂的愛情而被家族所不容,她所追求的一切,在經曆了幾十年的沉澱後,再回頭想想,值嗎?

老媽似乎猜到了關允心中的所想一樣,回答了他的疑問。

“說實話,關允、小妹,媽有你們這兩個成器的孩子,就算死,也值了。人這一輩子,總會在一個階段自以為是,相信一切美好的事情,愛情、理想、事業、未來,其實不管是多麼美好的幻想,如果不紮根到現實的土壤裏,終究就是一場夢罷了。媽當年為了一個人離家出走,最終讓自己眾叛親離,現在想想,實在太傻了。”

老爸低頭不說話,隻是若無其事地擺弄幾粒花生米。

在年輕的時候,以為愛情就是一切,在中年的時候,才知道家人才是一切,而到了晚年,健康和知足常樂才是一切。關允有點欣賞老爸了,一個人不是事事聰明才好,有時候太聰明了,反倒又被聰明誤,真正有智慧的人,是該聰明時聰明,該糊塗時,絕不聰明。

人生有小聰明也可以,但要記住,小聰明終究難成大智慧。智慧人生,才是人生的極致。

這麼說來,老媽後悔當年的衝動了?

“這些年和你爸在一起,雖然他沒有什麼遠大的誌向,也不會誇誇其談,但他為人踏實,活得真實,活得坦然。我從他身上也學了許多,放下了以前的不切實際的幻想,懂得了一步一個腳印才能活得心安的道理,你爸是曆史老師,也是我人生的老師。”

老媽這番話一說,老爸忽然就咳嗽了起來,臉漲得通紅,也不知是吃花生米嗆著了,還是激動了,他忙喝了一口茶水,不好意思地笑了:“和你過了二十多年了,你還是第一次誇我,稀罕,真稀罕。”

老媽白了老爸一眼:“稀罕什麼?兩口子還天天誇來誇去,你不害臊?我這是當著孩子的麵,話趕話說到這兒了。”

關允和小妹對視一眼,無聲地笑了。

“關允、小妹,你們也別笑,下麵該說你們了。”老媽收起笑,又一本正經地說道,“關允,你比小妹大七歲,要是你們年齡差距再小一些,比如三四歲,照我的本意,是想讓你們倆成家……”

關允倒沒什麼,坦然地一笑,小妹頓時臉紅了,低下頭,雙手絞在一起,害羞了。

“甚至我還想,就算大七歲也沒什麼,你從小一直對小妹照顧得很好,以後娶了她,再照顧她一輩子也隻是自然而然的延續罷了。不過,人間的事情總是難以兩全,我想歸想,現在看來,你和小妹隻能是兄妹的情分,沒有夫妻的緣分。”老媽的目光慈愛地落在小妹身上,“以後,小妹的終身大事就由你做主了,隻要你同意了,我和你爸也不會有什麼意見。”

關允越聽越不是味兒,老媽的話,怎麼像是在交代後事一樣,難道說此去看望姥爺,還是一次凶險之旅?

“媽,你今天的話,是不是有點太多了?”關允嘿嘿地笑了,“我都餓了,還不讓我吃飯?”

“吃飯,吃飯,不說了。”老媽笑著擺了擺手,“嫌我嘮叨了,好,我不說了還不行?”

小妹嘻嘻一笑,為每人盛了湯,一家四口開始其樂融融地吃飯。

飯後,關允在院中散了一會兒步,準備午睡的時候,忽然老爸拿出一封信:“差點忘了,有你一封信。”

關允心中納悶兒,誰會給他寄信到家裏?他很少對外麵留家裏的地址,以前是在縣委收信,後來是黃梁市委,以後說不定會是省委了……

接過信封隻看了一眼,上麵熟悉的筆跡頓時讓他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