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半生贏得千夫指,一事修來糞土名(2)(2 / 3)

或許別人都一廂情願地認為蔣雪鬆是憑後台強硬,才在和章係峰的較量中小勝一局,其實不然,蔣雪鬆之所以能一步登天,由黃梁直飛京城,固然有後台關係的原因,也和他在幕後的精心運作大有幹係。

幕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不為人所知的隱情,關允最是清楚,而蔣雪鬆又是如何在兩三個月的時間內步步為營,精心運作,以極為敏銳的洞察力和算無遺漏的政治智慧,繞過省委,數次秘密進京,最終巧妙利用平衡之勢險之又險完成了他的壯舉——調離燕省,遠離霸王章係峰,他也全數看在眼中。

蔣雪鬆的翻身仗打得十分漂亮,現身說法,為關允上了一堂精彩的自衛反擊戰的實戰案例。

惹不起章係峰,難道還躲不起?蔣雪鬆確實躲得起,不但躲得起,還躲得很高明,既逃離了章係峰的控製,又如願以償得坐高位,可謂一舉兩得。

據說,蔣雪鬆運作成功京城市委副書記的高位之後,消息傳到章係峰耳邊,章係峰氣得暴跳如雷,當即打碎了他最心愛的一方魚缸。

章係峰愛養魚養狗,魚是觀賞魚,狗是名貴狗。

消息傳到黃梁市委的時候,市委上下,震驚莫名!

許多因章係峰對蔣雪鬆大有成見而不看好蔣雪鬆前途的市委騎牆派,聽聞蔣雪鬆居然一舉高升為京城市委副書記,差點沒震驚得昏過去。而呼延傲博遺留的部分勢力得知消息後,更是氣得火冒三丈,直呼蒼天無眼。

不管眾人是怎樣形形*的表演,也不管忌妒者、謾罵者、羨慕者和仰視者對蔣雪鬆的升遷是什麼態度,伴隨著黃梁夏去秋來的季節,蔣雪鬆離開黃梁的日子,來臨了。

許多人都感受到了蔣雪鬆離任之前的幾個動作,是想為黃梁今後的發展奠定蔣氏風格的基調。

首先,蔣雪鬆解決了關允的副處級,由此,關允在調來黃梁不到一年的時間,連升兩級,由副科到副處,完成了人生的第一次飛越。在解決副處的同時,因一名市委副秘書長到點退休,他被任命為市委副秘書長。

至此許多人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蔣雪鬆一直沒有批準關允的副處問題,原來是埋了伏筆,是在等市委副秘書長的位置空缺,真是精明的算計。蔣書記對關允的提攜,確實用心了。

二十四歲的市委副秘書長不能說是絕無僅有,至少也是非常罕見。市委副秘書長算是市委領導的序列,關允的一步升遷,更奠定了下一步的基礎,等於是說,蔣雪鬆在臨走之前,為關允鋪就了一條光明大道。

也不枉關允精心輔佐蔣雪鬆一場。

蔣雪鬆走後黃梁市委書記的空缺,據說章係峰當場拍板由他的人馬接任,不過不管怎樣,章係峰在黃梁的問題上,先輸了呼延傲博,又輸給蔣雪鬆,等於是全盤皆輸。就算他再派一個強勢的市委書記過來,有本土勢力一家獨大的代市長崔同製衡,蔣雪鬆在黃梁的布局,至少在三五年內,不會有太大的變動。

向來在燕省說一不二的章係峰,壓得陳恒峰抬不起頭,同時又在舉手間擺布了一名省委常委的工作分工,卻先是在事關呼延傲博的問題上暗輸一局,又在蔣雪鬆的任命上明輸一局。一個黃梁,不但成為呼延傲博永遠無法夢醒的地方,也讓章係峰不輕不重地摔了一跤。

自此,章係峰對黃梁再無好印象。

八月的黃梁,天氣依然炎熱,不過在炎熱中,多了一絲清涼之意。關允心情十分愉悅,因為他同時收到了兩個好消息。

第一個好消息是,他後繼有人了——夏萊在美國產下一子,是為關允的長子。

關允喜出望外,興奮之餘,一個人驅車跑到野外一路狂奔,在空無一人的曠野,他仰天長嘯,喜極而泣。一個男人成功的標誌不僅僅是功成名就,還在於後繼有人。古人雲: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有了兒子,關允感覺人生終於完整了,心中卻對夏萊更多了一份懷念和愧疚。

第二個好消息是,經過侯藍的牽線搭橋,劉寶家終於成功抱得美人歸——雅美答應了劉寶家的求婚,決定嫁給他,條件是——等他升到刑偵支隊副支隊長時。

雅美話音剛落,在關允的運作下,劉寶家就成功地當上了刑偵支隊副支隊長,讓雅美無話可說,隻好含羞答應了婚期——定在國慶節。

以上兩件喜事,讓關允心情暢快無比,相比之下,前一段時間小妹考上京城大學的好事,就顯得平淡了幾分。當時分數出來後,小妹隻是淡淡地說道:“總算沒有丟哥哥的人。”

何止是沒丟關允的人,根本就是讓關允,不,關家在孔縣名聲大震。孔縣史上一共出過兩名京城大學的大學生,一個是關允,一個是容小妹,小妹雖然姓容,卻是關家之女。

關成仁和母邦芳的大名,一夜之間傳遍孔縣,成為無數孔縣望子成龍的父母心目中的偶像。

當然,小妹考上京城大學,關允也著實高興了一番。隻不過小妹性子太淡了,既不同意大擺宴席慶祝,也不讓關允為她買禮物或是帶她出去旅行,她什麼都不要,隻提出了一個要求——

“哥,你一定得親自送我去京城大學上學。”

關允當即滿口答應。

八月的田野,鬱鬱蔥蔥,農作物長勢良好,放眼望去,莊稼如波浪一樣翻滾。遠處有農民在田間忙碌,有飛鳥從天空飛過,萬物迸發勃勃生機,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

關允站在一處廢棄的高樓之上,叉腰遠眺,夏風吹來,炎熱中帶來了秋的氣息,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間春去秋來又一年。從邁出孔縣到現在,誰能想到他的人生經曆了怎樣波瀾壯闊的一段曆程?

人生起起落落,就如春夏秋冬的交替一樣平常,但在看似平常的人生經曆中,每個人都在成長、成熟,都在品味生活的痛苦或幸福,都在付出和收獲,都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了許多。

關允也改變了許多。

如果說以前他有夢想,有激情,有衝動,那麼現在的他,依然有夢想、激情,但卻少了衝動,多了理智和運作,是的,運作。通過黃漢的虎口求生的人生際遇以及蔣雪鬆的瞞天過海的調離燕省的妙計,關允深深地體會到了運作的巨大威力。如果三分運氣打開,再加上七分運作的手腕,甚至可以戰勝擋在前麵的省委書記的高山,從而獲得十分的成功。

以前,關允總認為官運是指為官者的氣運,現在他改變了看法,在他看來,官運,就是官場上的運作之道,如果有三分運氣和七分運作的完美結合,官運之道,就是金光大道。

關允一個人在空無一人的空樓上坐了半天,直到夕陽西下,他才安步當車地下樓。下樓後,開車來到了開發區工地現場。

曆史文化城和成語文化宮的主體工程已經接近完工,正在準備外裝和內裝,而距離曆史文化城和成語文化宮不遠處的第一高樓,在蓋到二十二層的時候,工程進度意外中止。據侯藍說,由於黃梁的地質構造複雜,在做地基測試的時候,對地基下沉估計不足,在高樓起到二十二層的時候,發生了側向沉降。

第一高樓由東向西傾斜幅度達到半米,也就是說,西側地基軟於東側地基,由於傾斜幅度過大,為了安全起見,隻能暫停工程,等觀察一段下降的速度再做出是不是繼續施工的決定。

侯藍笑稱,就算黃梁建不成第一高樓也不要緊,有一座第一傾斜高樓也不錯,可以媲美比薩斜塔了。

離開工地的時候,侯藍半開玩笑地說道:“關大秘,聽說你要調到省委了?”

“誰說的?”關允一愣,笑了,“我是當事人都不知道,你從哪裏聽到的消息?”

侯藍笑笑沒有說話,隻是衝關允擺了擺小手:“後會有期!”

三天後,蔣雪鬆正式離任,調往京城,黃梁的蔣雪鬆時代,由此畫上了句號。省委決定,陳鴻豪任黃梁市委委員、常委、書記,不再擔任水恒市委書記、常委、委員職務。

陳鴻豪是什麼來曆,是何許人也,關允已經不再關注了,因為就在蔣雪鬆剛走、陳鴻豪剛來之際,一紙關於他的調令突如其來,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回歸

在蔣雪鬆確定調入京城之後,關允和齊昂洋聯手運作燕市郊縣副縣長的事情,差不多也接近了成功,不出意外,關允將會調入直全縣任縣委常委、常務副縣長。

沒錯,因為齊昂洋的出手,再加上夏德長的大力推動,關允一步到位,直奔直全縣常務副縣長的寶座而去。

直全縣位於燕市北郊,正是文遠和的發跡之地,而文遠和和木果法結識並且建立友誼,也正是在文遠和擔任直全縣委書記期間。

作為燕市管轄的富縣之一,直全縣因距離燕市最近而格外引人注目。當然,關允也好,齊昂洋也好,都不是未卜先知的神仙,無法預測未來,但卻都不約而同地認為,直全縣在以後將會成為燕市乃至全國的目光焦點。

關允對於能夠前往直全縣擔任常務副縣長,心滿意足,並且充滿了期待。事先也做好了各項準備,研究了直全縣的曆史和現狀,對於直全縣下一步的發展方向和經濟增長點,差不多也做到了心裏有數。換言之,他已經提進入了狀態。

不料平地起波瀾,風雲突變,有人搶先一步安排了他的下一步,而且還是強行安排,直讓關允目瞪口呆!

送別蔣雪鬆的當天,是一個細雨紛飛的日子。黃梁市委市政府主要領導全數到齊,一幹人等站在市委大樓前麵,誰也沒有打傘,上百人的送行隊伍分成兩隊,靜默無語,肅穆*,和彌漫天地之間的秋天肅殺之意結合在一起,頗有一種“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壯。

隻不過黃梁沒有易水,隻有甫揚河。

蔣雪鬆也沒有打傘,任由細雨打濕他的頭發,他握住崔同的手,無限感慨地說道:“‘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說實話,我很喜歡黃梁,黃梁是個好地方,不過終究還是要告別黃梁了,希望黃梁的明天更美好,相信黃梁有你在,會堅持可持續發展的大方向。”

崔同鄭重說道:“黃梁人民會永遠記住蔣書記為黃梁發展做出的巨大貢獻。”

隨後,蔣雪鬆和關允握手:“小關,感謝你對我生活和工作上的幫助,希望你以後在新的工作崗位上,繼續發揮光和熱,為百姓多做實事。”

“謝謝蔣書記。”關允眼眶微濕,雖說他和蔣雪鬆似乎並沒有完全達到心意相通的默契,但作為他的引路人之一,蔣雪鬆對他今後的成長,影響巨大,而且蔣雪鬆為他的前途,精心設計好了每一步。應該說,在他最重要的幾步上,蔣雪鬆是扶他上馬的最關鍵一人。

“好好幹,我非常看好你的前景。”蔣雪鬆重重地拍了拍關允的肩膀,“隻可惜,你不能再跟在我的身邊了,希望有朝一日,我們還有握手的機會。”

蔣雪鬆的話,引發了黃梁一幹人等的無限聯想,一個領導對一個下屬如此推崇,並且不惜降貴紆尊,以平等對話的姿態對關允寄予厚望,到底是蔣雪鬆真的禮賢下士,還是他故意演戲?

不管眾人怎麼猜測,蔣雪鬆不會再多說一句話了,他揮手告別眾人,坐上了京城市委派來接他的專車,在紛飛的細雨中,駛離了市委大院,也駛出了黃梁。

如果說黃梁是呼延傲博永遠無法夢醒的地方,那麼黃梁就是蔣雪鬆的夢想成真之地。假如蔣雪鬆和呼延傲博同時遇到呂翁,二人分別枕在呂翁的枕頭上黃粱一夢,同一個枕頭,不同的夢想,最後留下的結局卻是截然不同的傳說。

眾人都注意到的一個細節是,自始至終,蔣雪鬆都沒有和陳鴻豪說上幾句話,讓新任的黃梁市委書記陳鴻豪站在人群之中,微有尷尬。不過陳鴻豪心裏清楚的是,黃梁有崔同在,他雖是一把手,也無法控製局麵。

蔣雪鬆或說是關允,為後來的繼任者留下了一個天大的難題——三大宗姓隻餘其一,表麵上看是好事,其實不是。崔姓一家獨大之後,更是尾大不掉,在黃梁成為最具權力和實力的本土勢力。他這個外來者初來乍到,在黃梁被蔣雪鬆經營得水泄不通之際,在崔同勢大之時,還能有什麼作為?

估計在任期之內都無法撼動黃梁現有的局麵了。

陳鴻豪心中翻騰的是深深的無奈。

蔣雪鬆調走之後,黃梁就如一條突然波瀾起伏的河流,在短暫的波動之後,很快就恢複了風平浪靜。

於是許多人都開始睜大眼睛盯著關允,想看看關允會有一個什麼下場。曆來前任書記的秘書如果在書記調離之後沒有外放成功的話,都不會有好下場,沒有一個新任書記會起用前任書記的秘書,通常情況下,前任書記的秘書不外乎兩個結局。

閑置和冷落。

其實說到底,許多人眼中關允的結局隻有一個——把冷板凳坐穿,以前不少對關允羨慕忌妒恨的同事,都眼巴巴想看到昔日風光無限的市委一秘會有一個怎樣淒涼的下場,一些人甚至準備好了對關允落井下石。

然而讓許多人大吃一驚並且失望的是,在蔣雪鬆走後不到三天,一紙調令從天而降落到了關允的身上。好吧,讓人眼紅讓人忌妒的關允調離黃梁也好,省得他以市委副秘書長的身份晃來晃去讓人眼煩,才二十四歲的年紀就是市委副秘書長了,讓一些四五十歲才混到正科的老人怎麼活?

關允確實是要調離黃梁了,不過和一些人想象中關允會被發落或是扔到邊緣部門自生自滅不一樣的是,調令來自省委組織部,而關允即將履新的地方竟然是——省委辦公廳秘書處!職務是,省委辦公廳副處級秘書!

開什麼天大的玩笑,關允要去省委擔任秘書了?從縣委到市委再到省委,關允真要完成前所未有的壯舉,要三級跳了?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不是說蔣雪鬆很不受章係峰喜歡,所以才費盡心機調出燕省,那麼身為蔣雪鬆跟前紅人的關允,怎麼還會調進省委,章係峰是眼裏揉得下沙子的人?

這事兒,有意思了。

外界議論紛紛,什麼說法都有,關允在最初的震驚過後,又從各方彙總了消息,算是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除了搖頭一笑之外,他無話可說。

人在官場,總有身不由己的時候,也罷,不管了。既然代家注意到了他的存在,想方設法調他到省委,顯然是想讓他成為案板上的魚肉,他除了任人宰割,還能怎樣?

不過關允不是普通的魚,他身上的魚鱗很硬,說不定會弄壞別人的刀。

不錯,調關允到省委辦公廳秘書處的幕後黑手,正是代家!

代家極力推動關允的調動,是他痛恨蔣雪鬆卻又奈何不了蔣雪鬆半分,惱羞成怒之下,就將目光盯在了蔣雪鬆的嫡係身上。很不幸,關允成了代家視線內的最佳報複人選,於是,作為蔣雪鬆替罪羊的他,就被代家大手一揮調到了省委。

調令已下,調動已成事實,關允索性不再去想,還好,調令有半個月的交接期,他三下五除二交接了黃梁的工作,準備利用難得的半個月假期,辦兩件大事。

一是送小妹到京城上學,二是去一趟美國看望夏萊。

從孔縣調到黃梁的大半年時間裏,關允經曆了許多,忙忙碌碌中,見識了官場之中最直接的碰撞、最陰險的過招、最無恥的嘴臉,也險些失去夏萊。在青春、愛情和事業的碰撞中,他有過了疼痛、無奈,也曾經動搖退縮,但都不要緊,他挺了過來,夏萊挺了過來,蔣雪鬆挺了過來,黃梁挺了過來。

雖說黃梁在關允的生命中漸行漸遠,但卻永遠是他人生最值得回味的第一站,相信許多年後回憶往事的時候,孔縣隻是邁出的第一步,而黃梁則是人生的第一個台階,關允在黃梁的台階上,流連了很久,很久……

告別黃梁的同時,關允將手中的兩套房子——冷嶽贈送他的一套以及他分到的一套分別轉給劉寶家和雷镔力,當成他送給他們最好的禮物,也好讓一路追隨的兩個兄弟在黃梁有安身之處,然後他在一個風輕雲淡的周末早晨,悄然離開了黃梁。

離開的時候,無人相送,他也沒有通知任何一人,隻一個人雙手空空,揮了揮手,不帶走黃梁的一片雲彩。

關允一個人開車行駛在黃梁通往孔縣的省道上,車內回蕩的是一首輕靈的鋼琴曲,是溫琳最愛聽的《水邊的阿狄麗娜》。車,也是溫琳的車,溫琳出國之後,車就歸他使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