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船到橋頭轉了彎(1)(1 / 3)

在種種顧慮之下,在關允想要謀定而後動的想法下,鄭天則陰差陽錯,錯失了一次逃命的大好時機。也許冥冥之中真有定數的存在,也許真是鄭天則命該如此,總之,鄭天則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托人帶了一幅字畫給關允,以為憑借關允的聰明和能力,可以救他逃出困境,結果卻是……

巨手

關允不是最先從正麵的官方渠道聽到鄭天則失蹤的消息,卻第一時間從楚朝暉口中聽到鄭天則意外失蹤,讓他明白了一個事實——楚朝暉果然是一員得力幹將。

關允不說話,以沉默回應。楚朝暉會意,繼續說道:“我和戴、屈見麵後,談了一天一夜,總算說服了他們。不過他們有一個條件,要來黃梁和鄭天則見最後一麵……”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楚朝暉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坦承了利害關係,結合眼下的形勢,並且提及了關允的人格魅力,終於打動了戴堅強和屈文林二人。二人同意為關允效犬馬之勞,但有一個條件,要和鄭天則再見一麵,作為最後的告別。

楚朝暉理解二人的想法,想當初二人和冷子天斷絕關係時,也是當麵向冷子天說了個清清楚楚,直氣得冷子天臉色鐵青,麵上無光。但戴堅強和屈文林的為人就是如此,有一說一,從不含糊。也正是二人愛憎分明有性格,讓楚朝暉覺得二人良知未泯,符合關允的用人標準,可以為關允所用。

楚朝暉跟了數個老板,他再清楚不過,不提關允以後的前途,就憑關允的正直、良知和人格魅力,就值得追隨一輩子。大道理他不懂,他隻是知道,士為知己者死!

“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楚朝暉不會太多豪言壯語,他的人生信念隻有一條——小人重利,君子重義。關允在不認識他的情況下肯出手相助,救的不是他,是普天之下和他一樣掙紮在社會最底層隻求溫飽的普通百姓。

而且關允三個耳光打下,震動了黃梁,震驚了圍觀的百姓,如一道閃電照亮了楚朝暉灰暗的內心世界。讓他知道,這個世界,隻要有關允這樣的官員,就還有希望。

關允的所作所為,就是楚朝暉心目中的俠之大者。

當楚朝暉將他的經曆和對關允的感激說與戴堅強和屈文林聽後,一直對關允有成見的二人終於動容,一改先前的抵觸心理,要為關允效命。

楚朝暉和戴堅強、屈文林三人從燕市一同返回黃梁,到了黃梁後,二人去見鄭天則,楚朝暉在約定的地點等候二人。不料等了一天,就在楚朝暉幾乎認定二人出爾反爾又倒向了鄭天則時,二人出現了。

狼狽不堪的戴堅強和屈文林告訴了楚朝暉一個驚人的消息——鄭天則失蹤了!

鄭天則狡兔三窟,在黃梁有數個據點,別人或許不清楚,但鄭天則的每一個據點,戴堅強和屈文林都了如指掌。作為鄭天則的貼身保鏢,鄭天則瞞誰也不會瞞他們。二人找遍了鄭天則的每一個據點,全無人影。這說明了一點,鄭天則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鄭天則是失蹤跑路了?還是被人滅口了?關允大為心驚,兩種結果,前一種還好,至少證明鄭天則自己掌握了自己的命運,後一種就慘了。如果他被滅口了,就會衍生出許多意外,甚至可能會對黃梁局勢帶來不可預期的負麵影響。

關允沉吟良久,才對楚朝暉說道:“你先和戴堅強、屈文林繼續查找鄭天則的下落,不管他是死是活,一定要有一個準信,我要第一時間知道。”

“是。”楚朝暉沉悶地答道,他知道,關允讓他和戴堅強和屈文林一起出手,等於就是接受了戴堅強和屈文林的投誠。在目前的情況下,除了跟隨關允之外,戴堅強和屈文林已經無路可走了。

掛斷楚朝暉的電話,關允理順了一下思路,到目前為止,鄭天則失蹤的消息還沒有傳出,他假裝不知道最好。如此,還可以掌握主動。這麼一想,他又拿起電話,打給了劉寶家。

“寶家,最近情況怎麼樣?”

看似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其實以關允和劉寶家的默契,劉寶家自然知道關允問的是什麼。楚朝暉負責戴堅強和屈文林,劉寶家和雷镔力負責密切關注進取學院的一舉一動,以及市公安局的風吹草動。

“學院還沒有開學,表麵上沒什麼動靜,不過有跡象表明,有密集的資金從學院的賬戶進出,似乎有資金外逃的可能……”

當了一段時間的刑警,劉寶家說話也專業了許多,關允說道:“鄭安逸跳樓的事情,你分兩線去查,一條明線,一條暗線,雙管齊下,一定要查出真相。”

“已經著手調查了,關哥放心,這事兒,我一直緊盯著呢。”劉寶家嘿嘿一笑,“現在好歹咱也是刑警,拳頭比以前有力多了。”

確實,現在不但劉寶家和雷镔力的實力今非昔比,關允在黃梁也基本上算是站穩了腳跟。除了身為市委一秘的光環之外,還有蔣雪鬆的器重、崔同的關懷。再加上關允本身水平過硬,有齊昂洋為生死之交,又收服了白沙,降服了王向東,現在的他在黃梁,大小也算是一股力量。

盡管……關允這股力量還沒有在正麵彰顯威力,不過在他擔任秘書階段,力量還是隱藏在暗處為好。

下午,有關鄭天則可能失蹤的風聲,慢慢在市委傳開了。為此,蔣雪鬆還和呼延傲博碰了頭,開了一個小會,又讓郭曉旭、崔向以及黃漢來書記辦公室說明情況,結果還是一無所獲——既不敢確定鄭天則真的失蹤了,又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裏。最後蔣雪鬆拍板,暫時將事情壓下,不對外公布。等確認鄭天則確實失蹤之後,先上報省委,再適時公布消息。

現階段市公安局由郭曉旭主持全麵工作,黃漢也提前進入角色,先到市公安局負責起一攤事務,稍後再走完正常的任命程序。

時勢造英雄,黃漢距離市公安局權力核心,又近了一步。當他現身在市委書記辦公室的那一刻,關允和他四目相對,仿佛時光倒流,瞬間回到了他和黃漢第一次相見的時刻。

這是關允擔任市委一秘以來,第一次在市委書記辦公室見到黃漢。

等黃漢幾人離開辦公室的時候,關允送到門口,郭曉旭和崔向沒有停留,轉身就走了。黃漢卻故意落後一步,隨關允來到了關允的秘書辦公室。

“關大秘,鄭局長失蹤的事情,你怎麼看?”黃漢一本正經地問道。

關允沒有正麵回答黃漢的問題,而是意味深長地說道:“黃局受命於危難之際,現在肩負重任,黃梁以後的安定團結,就落到你的肩上了。”

“關大秘這是笑話我呀,黃梁的安定團結,要在蔣書記的領導下,在呼延市長的指揮下,才能實現。我就是衝鋒陷陣的小兵,蔣書記的手指向哪裏,我就打向哪裏。”

“鄭局長的失蹤,黃局長怎麼看?”關允反手還擊,將難題扔到了黃漢麵前。

“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等有了調查結果之後,用事實說話。”黃漢微微一笑,避重就輕地答道。

“看來黃局天天都看《焦點訪談》……”關允嗬嗬一笑,“也是,確實要用事實說話,不過事實哪裏那麼容易查清。我就不明白了,為什麼鄭局偏偏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失蹤,而且和鄭安逸跳樓在時間上太巧合了,讓人不得不懷疑有一隻巨手在暗中推動了一切。”

“幕後永遠有巨手,就看怎麼看待巨手的問題。”黃漢對關允的影射無動於衷,似乎他真和鄭安逸跳樓、鄭天則失蹤全無關係一樣,“在縣一級,市級是幕後巨手;在市一級,省級是幕後巨手;以此類推的話,關大秘,哪怕到了國級,平衡之道也是幕後巨手。天地有運轉的規則,萬事萬物也各有製衡之道。如果說法則是幕後巨手的話,我們永遠生活在天地運轉法則巨手的陰影之下。”

一番話說出,關允不由對黃漢刮目相看,沒想到黃漢還能講出這樣一番大道理。這麼說,黃漢還真不是一個沒有文化的粗人?

“有時間一起坐坐,我先走了。”黃漢衝關允擺擺手,轉身走了,留給關允一個意味深長的背影和回味無窮的想象空間。

黃漢此舉是想向他證明什麼,或是暗示什麼?關允對黃漢此人更多了好奇,愈發覺得黃漢在他五虎上將之首和單水區公安分局副局長身份的掩護之下,真正身份絕對是一個驚天的秘密。

而且關允還推測,黃漢不管是哪一種身份,多年來在各種身份轉換之間,他恐怕也不再單純是一個警察,或是如郭偉全所說是一個國安人員,而是各種身份綜合在一起,讓他自己也分不清真實和偽裝,白天和黑夜。

官場中有許多人在白天過著黑夜的生活,在黑夜卻過著白天的生活。而黃漢,也許無時無刻不在白天黑夜的顛倒之中。

快下班的時候,關允接到了溫琳的電話,溫琳說有事找他,關允和溫琳約好了時間地點,收拾好東西要離開辦公室的時候,劉洋敲門進來了。

“關大秘,有時間沒有,我想和你聊一聊。”

二秘要和一秘聊一聊,怕是要聊有關黃梁的局勢以及一、二把手之間爭鬥的話題了。

這事兒很微妙

關允看看時間,還有半個小時,就說:“隻有二十分鍾了。”

“二十分鍾,也夠了。”劉洋神色微有沮喪,淡淡地說道,“麻煩關秘書到我的辦公室一趟?”

“恭敬不如從命。”關允客氣地一笑,隨劉洋來到辦公室。

劉洋的辦公室和市長辦公室相通,格局和關允的辦公室與市委書記辦公室的斜對麵相通大同小異,都是要見領導必經秘書辦公室的設計思路,便於秘書擋駕。

秘書的最大優勢就在於擋駕,誰想見到領導,必經秘書轉告,不經秘書之手,想見領導難如登天。還有一點,秘書可以對所有打給領導的電話進行攔截,可以委婉回絕,或是作技術性處理。

劉洋的辦公室比關允的辦公室略小,裝修倒是不錯,布置得也格調高雅,和呼延傲博的辦公室風格稍有不同,有一定的個人風格。

關允坐在沙發上,接過劉洋遞來的茶杯:“劉秘書,有什麼指教?”

劉洋比關允年長十餘歲,今年三十五歲,麵相倒不顯老,隻是眉宇之間多有憂鬱之色,一副鬱鬱不得誌的模樣。按說他身為市委二秘,在黃梁市委眾多的秘書中,地位僅次於關允,本應有大好前途。如果連他也對自身處境不滿的話,那麼那些副市長們的秘書,又該如何自處?

“哪裏有什麼指教,就是想和你隨便聊聊。”劉洋勉強笑了笑,“關大秘,你是春風得意,不知民間疾苦。就說市委市政府這一幫秘書,你知道有多少人忌妒你的好運?”

關允默然點頭,他當然知道他從孔縣縣委一躍來到市委,成為光環耀眼的市委一秘,讓無數人為之眼紅並且忌妒得發狂。一個地市的市委一秘,隻能有一個。有多少人在秘書處抄抄寫寫了多年,夢想有朝一日被哪位領導賞識,從而可以獲得平步青雲的機會。卻不承想,竟然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年輕拔得頭籌,怎能不讓人心生沮喪並且憤憤不平?

市委大部分秘書都是三十出頭,甚至還有許多四五十歲的秘書,基本上一輩子看到頭了,再也沒有出頭之日。其實就算明知前途無望也沒什麼,畢竟身邊還有許多同病相憐的人,還可以互相安慰一番,尋求一下心理平衡。

但關允的橫空殺出,一下打破了許多人自我安慰的美夢,原來不是機遇不到,也不是不被領導賞識,隻怪自身能力不夠。人比人真是氣死人,夢寐以求無數年的機會,怎麼就落到了關允的頭上?如果關允是大有來曆的人物也就算了,偏偏他還是一個平民百姓,而且之前還在孔縣坐了一年的冷板凳。如此一來,更讓許多人對關允既忌妒,又不服氣。

但不服氣也沒有辦法,人生就是如此,總是許多人一無所有,一部分人卻又得到太多。天地自有平衡之道,但天地法則為什麼損有餘補不足或是損不足補有餘,就無人能夠看透了。

“秘書跟人,是有講究的,跟了誰就是誰的人,以後不管到哪一步,都要榮辱與共。”劉洋挑起了話頭,卻並不是想讓關允回答他的話。說實話,他也忌妒關允,隻不過他與無數忌妒關允、隻知道眼紅的秘書不同的是,他好歹也是二秘,就算前途不如關允,至少也不愁沒有一個好去處。

“說得是,劉秘書。”關允附和了一句,雖然他還沒有猜透劉洋找他所為何事,有什麼話要說,但隱隱覺得,今天的對話,恐怕非同尋常。

從劉洋的語氣和表情就可以看出,劉洋心思浮動,似乎有難言之隱,關允索性不再說話,等劉洋一口氣把話說完。

“秘書,看似是很光鮮的一個工作,其實不然。”劉洋理了理頭發,姿態稍微放鬆了一些,擺出了和關允隨意聊聊的坐姿,“如果沒有機遇,沒有跟對人,秘書資曆再老,職務再高,一輩子就隻能老死在秘書崗位上。永遠做一些拎包端茶杯、熬夜爬格子的工作,終歸是聽人使喚、低聲下氣的角色。除了跟在領導身後過一過前呼後擁的幹癮,雖然威風,不過是狐假虎威罷了。”

關允連連點頭,卻沒有說話,他心裏清楚了一個事實,劉洋談到了秘書工作的艱辛和無奈,怕是和這一次的人事調整有關。想想劉洋擔任市長秘書也有些年頭了,先後跟過幾任領導,而且不久前也提了副處,是該外放了。再不外放,萬一在最後一戰中呼延傲博一倒,他說不定受到連累,就再也沒有出頭之日了。

“我最早是跟薑副市長,薑副市長是掛職市長,要在黃梁掛職三年。薑副市長挑選秘書,沒人報名。你也知道,掛職副市長是過渡性的領導,誰都不願意跟,怕跟了白跟,會撲一個空。當時都不願意跟,我就自告奮勇跟了。”

沒想到,當年劉洋還有敢於嚐試的勇氣,關允對劉洋投去了欽佩的一瞥。

“沒想到跟了薑副市長三年,他對我很滿意,呼延市長上任時,放風要挑選秘書,很多人趨之若鶩,都想攀上高枝。結果最後誰也沒有想到,呼延市長卻點中了我。當時我也很不解,我在市委不顯山不露水,跟的薑副市長一直是一般副市長,連常委都不是。可以說,我在政府辦絕對是一個無名小卒,呼延市長怎麼也不會看中我。”

劉洋說得對,政府辦不比市委辦,在職務問題的解決上,比市委辦艱難多了。而且政府辦的秘書解決職務問題,有很多鮮為外人知的規則。一般副市長的秘書,有科員有副科,最多隻能配到正科級,再要提拔,就隻能離開原崗位。而常務副市長的秘書,可以配備到副處,卻也隻能是一個副處級調研員之類的虛職。

但市長秘書,級別則可以從正科、副處到正處,職務可以是秘書科長、辦公室副主任、正處級調研員,甚至可以直達副秘書長級別。而且,隻要跟了一把手,提拔重用的概率、頻率就會大大高於其他領導的秘書,常常可以優先占得一些非常搶眼的位置。雖然市長秘書還是比不了市委書記秘書,但在政府辦,也是頂尖秘書了。即使放到整個市委市政府,也是僅次於市委一秘的二號秘書。

正是因此,劉洋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一般副市長秘書,跨過常委副市長和常務副市長兩個關卡,一舉成為市長的秘書,不招人忌妒也不行。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競爭市長秘書的位置,最終卻花落一個明顯坐了冷板凳的劉洋頭上,讓人憤憤不平之餘也都大惑不解,劉洋……憑什麼?

“是呀,許多人不明白,我劉洋憑什麼當上市長秘書?”劉洋苦笑著搖了搖頭,“其實當時我也不太清楚怎麼就撞了大運,後來才明白,原來薑副市長雖然來黃梁過渡,但他卻是呼延市長的老同學。是他向呼延市長舉薦了我,說我是一個能沉下心來踏實工作的好秘書,最後薑副市長還送了我一句話——苟富貴,勿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