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命就沒有商量的餘地了。
“沒有。”楚朝暉肯定地說道,“他們在跟鄭天則之前,在京城幹過一段時間,聽說是跟一個世家子弟,後來不知道怎麼得罪了他,被開了。”
關允心念一動:“跟誰?”
“我想想。”楚朝暉低頭一想,想了起來,“冷子天!”
人情冷暖
其實對戴堅強和屈文林,關允既無好感也無惡感,就是當成陌路人。以他和鄭天則之間的過節兒,他不對戴堅強和屈文林有偏見已經很不錯了。
即使如此,以關允的性格,多半不會出麵救二人。畢竟二人是鄭天則的王牌,能成為鄭天則的王牌,即使手中沒有人命,也肯定辦過不少壞事。
但突然間聽到戴堅強和屈文林還曾經跟過冷子天,而冷子天又不遠千裏從京城來黃梁投資,事情就巧了。關允興趣大增,點頭說道:“回頭我問問,不敢保證能行,省公安廳方麵,我不是很熟。”
楚朝暉沒說話,隻是用力地點點頭,他並不清楚關允的關係網,以為關允和省公安廳真的沒有多少關係。也是,關允隻是黃梁的市委一秘,市委一秘的麵子在省公安廳不管用。
實際上,關允在省公安廳還真有關係,也真能說上話,隻是他很不想動用這一層關係而已。
到了樓上,來到五○五病房,床上躺著楚朝暉的妻子萬小虹。
萬小虹臉色蠟黃,病怏怏的樣子,一看就是久病在床。她住院有幾天了,氣色比以前大有好轉,但和常人相比,還是虛弱不堪。
見到關允進來——盡管她不知道關允是誰,但見關允被圍在中間的待遇,大概猜到了什麼,掙紮著要起床相迎。關允忙向前一步,按住了她:“嫂子,別動了,我來看看你,身體好點沒有?”
“你就是大恩人關秘書吧?”萬小虹一語雙淚流,又掙紮著要起來,“我要給你磕個頭,你是我們一家子的恩人呀。”
“嫂子你不要這樣想,朝暉跟在我的身邊,他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關允心中感慨,老百姓是最善良的一群人,隻要有吃有穿,他們就會幸福;隻要不被逼上絕路,他們也會掙紮著幸福。除非真的無路可走了,才有可能上訪或是走向犯罪的道路。
關允說得誠懇,萬小虹卻並不這麼認為。如果不是關允,他們一家人不知道會不會走上絕路,在她的心目中,關允就是天大的恩人,恩比天高。不管關允怎麼勸,她都想掙紮著起來,非要以最樸實、最原始的磕頭的動作來表達內心的感激。
劉寶家和雷镔力在一旁濕了眼圈,本來劉寶家還對關允幫助楚朝暉不太理解,覺得關允心腸過軟了。現在見到了人間的真情流露,才體會到贈人玫瑰手有餘香的感動。
關允強行按下了萬小虹,他可不想讓比他大好幾歲的一個母親跪在他的麵前,他承受不起一個母親的真心一跪。忽然,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從外麵跑了進來,他頭發亂蓬蓬,雖然洗過了,但由於沒有精心修剪的原因,還是十分雜亂,鼻子通紅,眼睛很大,臉色呈現出營養不良的蠟黃。
不用猜就知道,小男孩正是楚朝暉的兒子楚羽。
楚羽一進門就愣住了,眼睛落到了關允的身上,大大的眼睛轉了幾轉,也不知想到了什麼,幾步跑到關允麵前,“撲通”一聲跪了下去。稚嫩的聲音回蕩在每一個人的心頭:“謝謝關叔叔幫助我們全家,長大後,我一定好好學習,報答關叔叔的大恩大德。”
關允忙扶起楚羽,憐惜地摸了摸他的腦袋:“好,叔叔就受你一拜,以後你要好好學習,上要報效國家,下要孝敬父母,做一個對社會對國家有用的、正直的人,記住沒有?”
“記住了。”楚羽點點頭,關允的話在他的心裏生根發芽,多年後,終於開花結果。當楚羽站上最高的領獎台時,他心中最先想到的應該感謝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關允。
關允又寬慰了萬小虹幾句,起身要走的時候,門一響,護士來查房了。
通常情況下護士查房都是一人,萬小虹雖是平頭百姓,卻享受特殊待遇,前來查房的護士是兩個人,二人人比花嬌、膚白貌美,正是雨秋和雅美。
關允特意打了電話讓雨秋和雅美關照萬小虹,當時是雨秋接聽的電話,她很不服氣地批評了關允一通,說關允走後門,人品不行。但放下電話卻又將關允的話當成聖旨,和雅美一起每天都查房幾次,對萬小虹關照得如親人一般。
雨秋沒料到關允會來,一抬頭見關允正一臉微笑衝她點頭,不由心如鹿撞,一下羞紅了臉。
穿了一身護士服的雨秋和雅美,嬌美動人,潔白的護士服又為她們平添了三分秀色。二女號稱市醫院的院花,也是黃梁整個衛生係統有名的姐妹花,讓無數人垂涎三尺。
“關秘書來了。”雅美一臉狐疑地看了雨秋一眼,心想雨秋好好的臉紅什麼,她不是一向不怕關允嗎?衝關允打了一個招呼,雅美的目光又落在了關允身後的劉寶家身上,見劉寶家身材健壯,臉型硬朗,尤其是一雙眼睛深沉而不失英俊,渾身上下散發逼人的男人氣息,一時讓她怦然心動。
劉寶家也注意到了雅美,隻看了一眼,就被雅美的美麗和嫻靜擊中。盡管他以前也見過雅美,但上次是護送夏萊去燕市,生死攸關之際,心無雜念,完全忽視了雅美的存在。現在卻是腦子“嗡”的一聲,差點失去了思維能力。渾渾噩噩了二十多年,他不是沒有為女孩兒動過心,但如現在一般如被雷電擊中的感覺還是前所未有。他知道,他終於遇到了一直等待的那個人。
劉寶家和雅美一見鍾情,瞬間擦出愛情的火花,關允也看在眼裏。他暗暗一笑,也不點破,起身來到雨秋麵前,伸手一推雨秋的肩膀:“雨秋,過來一下,我有話對你說。”
雨秋嚇得花容失色,雙手抱在胸前:“你,你,你要做什麼?”臉上的恐懼如待宰的羔羊,讓人望而生憐。
關允笑了,雨秋算是徹底怕他了,他輕輕將雨秋推到一邊,小聲說道:“別害怕,我又不非禮你,我就是告訴你,謝謝你替我照顧嫂子,你其實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好女孩兒。”
“我好不好,要你管?”雨秋又壯著膽子,白了關允一眼,“照顧萬小虹是我的職責所在,用不著你謝我。還有事情沒有?沒有的話我要工作了。”
“還有。”關允認真地說道,“上次去燕市的時候,你和一佳打賭輸了,你一直沒有兌現你的承諾。”
當時的賭注是如果雨秋輸了,她要向關允敬三杯茶,鞠三個躬,叫三聲哥哥。回來後,關允一直沒提,她就選擇性忘了此事,不想關允舊事重提,她不由一時氣極,小聲說了一句:“老狗記得千年事!”
關允假裝沒聽到她罵人的話,笑道:“這筆賬先欠著,等我心情好的時候,會向你要。”
“隨便你,小氣鬼。”雨秋白了關允一眼,“有什麼大不了,還就還。”
送關允一行出來,雨秋和雅美一直送到樓下,正要分別的時候,雨秋像忽然想起一樣,拉住了關允的袖子,小聲說道:“有兩件奇怪的事情,我覺得有必要和你說一下。”
“快說,我聽著呢。”
“昨天鄭天則來醫院檢查身體,沒大事,他也住院了,晚上蔡豔麗來看了他。”雨秋眨動著一雙好看的大眼睛,邀功一樣看著關允,“蔡豔麗剛走,黃漢就來看望鄭天則了。黃漢前腳來,紅顏馨後腳就到了。他們倆裝成一前一後的樣子,不過瞞不過我,我看出來他們其實是一起來的。看望了鄭天則後,黃漢在外麵等,等紅顏馨出來後,兩個人坐了一輛車走了。”
如果說蔡豔麗前來看望鄭天則在關允的預料之中,那麼黃漢和紅顏馨同來共去的舉動,就是讓他大吃一驚的意外,黃漢和紅顏馨聯手了?
隨後楚朝暉又補充了一句話,更讓關允怦然心驚:“領導,據可靠消息,趙彪應該是失蹤了。”
持續推動
沒想到來一趟醫院,還有這麼意外的重大收獲。一想也是,市醫院是全市最好的醫院,全市大大小小的領導幹部,凡是身體有恙,都要到市醫院就診。如此,雨秋和雅美就會第一時間得知。
哪位領導有病住院,又有誰來看望過,別的護士或許不清楚,以雨秋和雅美的特殊身份,會立刻一清二楚。關允恍然大悟,怪不得以崔同的權勢,不管安排雨秋和雅美進入市直屬任何一個機關都是一句話的事情,二人偏偏在市醫院當護士,原來還有這樣一份深藏不露的用意。
鄭天則出了車禍,黃漢和紅顏馨同來看望鄭天則,製造車禍的車是趙彪名下的土方車,而趙彪在車禍發生後意外失蹤……一連串的事件聯係在一起解讀,不讓關允懷疑是黃漢和紅顏馨聯手製造了車禍事件都不行!
什麼時候黃漢和紅顏馨成雙入對了?黃漢給關允的印象一向是嚴肅而正派,除了他背負著一個鄭天則五虎上將之首的名聲之外,隻單純地看待黃漢其人,關允甚至認為黃漢就是他想象中硬朗加正直的公安幹警形象。
而且不管是民間口碑還是在市委不時流傳的小道消息,從來沒有黃漢的負麵新聞。試想在市委,連蔣雪鬆和葉林的傳言都有,以及鄭天則五虎上將、進取學院等種種傳聞,都如空氣一樣無處不在。可見如果說黃漢有什麼男女或是經濟上的問題,肯定也會有流言飛語。
但……關允來到黃梁之後,偏偏就沒有聽到一絲一毫有關黃漢的傳言,市委就是一個各種消息的集中營,尤其是一些重要人物的一舉一動,都會引起不少閑言碎語。盡管蔣雪鬆三令五申不許亂傳領導的傳言,但嘴巴長在別人臉上,誰也管不住,況且市委又是黃梁的權力核心,傳言從來沒有消停過一天。
市委一秘是一個非常關鍵的位置,就算關允不想聽到傳言,也總有人有意無意在他麵前提起,一為探他的口風,二為向他示好。但傳來傳去,他從來沒有聽到任何有關黃漢的傳聞。
傳言雖是傳言,但不會無風起浪,既然沒有絲毫關於黃漢的傳言,就證明了一點,要麼是黃漢為人真的正派,要麼就是黃漢大奸似忠,蒙蔽了所有人。
再者關允也從不少渠道了解到鄭天則五虎上將之間的關係,據說紅顏馨雖是五虎上將之一,卻隻和鄭天則一人關係密切,和其他四人都保持了相對疏遠的關係。總之以黃漢的正派形象再加上紅顏馨的獨善其身,關允從二人在如此敏感時期同來同往推測出了一個結論——鄭天則差不多已經被黃漢肅清了身邊全部的勢力!
趙彪失蹤——先不管是真失蹤還是假失蹤,總之趙彪估計是幫不上鄭天則什麼忙了;屈文林和戴堅強被捕;而作為鄭天則最信任的經濟帝國的掌舵者紅顏馨也和黃漢走近——到底是不是被黃漢策反暫且不論。不管是哪一種結局,關允知道,鄭天則已是孤家寡人,就要完了。
鄭天則玩兒完隻是早晚的事情,隻是關允沒想到,在他步步推進鄭天則走向末路的同時,黃漢作為鄭天則最得力的手下和最倚重的五虎上將之首,卻借了他的東風。在他的帶動下,黃漢因勢利導,毫不留情地逐步蠶食了鄭天則的勢力。這麼說,當黃梁的局勢最後塵埃落定之時,黃漢也是笑到最後的眾多勝利者之一?
不行……關允忽然腦中閃過一個念頭,紅顏馨最後應該被他收服,而不是落到黃漢手中。他看重紅顏馨的才能,也看上了鄭天則多年來搜刮的大量民脂民膏,不能讓鄭天則的贓款就此下落不明。落到他的手中,還可以暗中還給集資的平民百姓;落到了別人手中,或許就會以充公的名義被私分了。
“雨秋,拜托你一件事情。”關允主意既定,站在市醫院門前,鄭重地說道。在霓虹燈迷離的燈光照耀下,雨秋的臉龐嬌豔如花,又紅潤如霞,但他卻沒有一絲旖旎之想,相反,卻覺得雨秋在美貌的掩護之下,是一個天然的間諜。
“什麼事,快說,我聽著呢。”雨秋眨眨眼睛,學關允剛才的話,說完之後,還悄悄一笑。
關允和雨秋湊近了說話,楚朝暉站在一邊,職業性地警戒四周。
劉寶家按捺不住心中的雀躍之意,先和雅美套了半天近乎,然後又衝雅美要聯係方式。一開始雅美不願意給他,後來架不住他軟磨硬泡,才給了他一個辦公室電話,卻沒給手機號碼。
不過也足夠讓劉寶家興奮了,他又迫不及待地提出想請雅美吃飯,被雅美毫不猶豫地拒絕了。雷镔力在一旁看得著急,拉了劉寶家一把,小聲說道:“寶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感情的事情就像生豆芽,得慢慢澆水慢慢捂,耐心點,過幾天再開蓋子,肯定就出芽了。”
劉寶家沒想到雷镔力平常大老粗一個,也能說出這麼細膩的話來,不由哈哈一笑:“好,聽你的。”
劉寶家泡妞的同時,關允已經交代給雨秋一項至關重要的任務。
“你的意思就是讓我隨時注意鄭天則的一舉一動,誰來看他了,他身體有沒有什麼問題,他什麼時候出院,都要及時向你彙報,是不是?”雨秋歪著頭,掰著手指,將關允交代的事情一件一件重複了一遍,又說,“你的意思是讓我當間諜嘍?”
“大概就是這麼個意思,不過不是讓你當間諜,是讓你做一件有重大意義的好事。”關允笑了笑,“雨秋,黃梁人民的幸福全掌握在你的手中了。”
“你可別嚇我,人嚇人,會嚇死人的。”雨秋瞪大一雙驚恐的眼睛,“你也別給我戴高帽子,我就是一個小護士,擔當不起什麼重任。不過,替你把把風探探消息,應該還不在話下。問題是,你要怎麼謝我?”
“謝你?”關允意味深長地笑了,“三杯茶三聲哥哥的事情就免了。”
“小氣鬼。”雨秋白了關允一眼,又會心地笑了,“好吧,你留一個手機號,隨時聯係。”
關允一行離開市醫院之後,沒有回家,而是來到一處茶館,找了一個僻靜的房間坐下。關允又布局了一番,說到了冷子天來到黃梁,以及黃漢和紅顏馨的互動。最後關允說道:“朝暉,你負責暗中調查黃漢的動向,看他最近是不是和紅顏馨接觸頻繁。寶家,你負責繼續跟進進取學院的後續發展。镔力,你去查實一下趙彪的失蹤。”
“好。”三人異口同聲。
回到家中,已經晚上十點多了,清冷的夜恢複了應有的寂靜,關允一人坐在書房中,沉思半天,一直猶豫著要不要撥出一個電話。
終於,在十點半左右,他還是拿起了電話,撥出了一個號碼。
鈴聲響了四五遍之後,電話一端才有人接聽,聲音聽上去很滄桑:“哪位?”
“夏部長,我是關允。”關允一聲歎息,夏德長連來電號碼都不看了,可見心情有多沮喪。想必他曾經的豪情壯誌以及想在燕省打開局麵的雄心,都隨著夏萊的離去而退卻。
“關允,這麼晚了打來電話,有什麼事兒?”夏德長的聲音沒有起伏,平淡如水。
“夏部長,夏萊留在進取學院的調查報告,我取出來了,受夏萊之托,轉交給了李丁山一份。聽李丁山說,木果法秘書長對調查報告也很感興趣。”關允先拋出調查報告的誘餌,希望可以打動夏德長如一潭死水的心境。
果然,夏德長的聲音一下子急促了幾分:“木果法?木秘書長已經拿到了調查報告?他是什麼態度?”
盡管說目前和木果法走近,如果真如老容頭所說的一樣,木果法有可能失勢的話,對夏德長肯定不是好事。但以眼下夏德長在省委的處境,如果可以和木果法搭上線,也不失為不是辦法的辦法。關允想推動夏德長和木果法聯手,他斟酌了一下語句說道:“木秘書長很感興趣,想讓我配合他對調查報告的處理,我想我畢竟是黃梁市委的秘書,許多事情不方便出麵。如果夏部長可以積極配合木秘書長對調查報告的進一步推動,應該是一件好事。”
“好事,確實是好事。”夏德長的聲音多了幾分激動和欣喜,“謝謝你關允,你的消息很及時。”
關允又說:“我建議夏部長先從和李丁山接觸開始……”話隻能點到為止,相信夏德長能明白他的意思,木果法不是一個輕易就會信任別人的人,他的戒備之心很重。如果夏德長貿然出麵,怕是有可能被木果法誤會。
夏德長也是官場老人,自然一點就透,忙說:“你說得對,是這麼一回事。”
見時機成熟,關允才拋出他想委托夏德長辦的要事:“夏部長和省廳宋廳長關係不錯?”
省公安廳副廳長宋表理和夏德長的密切關係,關允早就知道,特意明知故問,是想一探夏德長的口風。
關允並沒有意識到的是,他的這一個電話,竟然暗中推動了省委的局勢驀然向前挺進了一大步,帶來了長久的不可低估的影響!
兩手運作
和劉寶家、楚朝暉幾人在茶館喝茶的時候,關允就已經做出決定,他要想方設法救下屈文林和戴堅強。不管最終是不是讓二人為他所用,至少在現階段,他有必要先保下屈文林和戴堅強,以便借助他們的力量,在出現不可預料的情況時,一是自保,二是用來還擊。
還擊誰?
黃漢!
黃漢和紅顏馨的聯手,極大地震撼了關允,讓他清楚,後鄭天則時代的黃梁局勢依然不容樂觀。更讓他感到迫切的是,如果紅顏馨最終將鄭天則的經濟帝國轉交到黃漢手中,那麼他就算打敗了鄭天則、打垮了進取學院,也不過是名義上的勝利,口惠而實不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