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得意得太早了
從王車軍揚揚得意的神態中不難得出結論,他的縣委副書記舅舅沒少在背後給他出力,兩個副科人選,他肯定是鐵板釘釘要拿到一個名額了。
關允心中很不是滋味,雖然是幾乎可以預見的結果,但親耳聽到王車軍說出口,還是難受。難道他學曆比王車軍硬,能力比王車軍強,就因為沒有一個副書記舅舅,就永遠被王車軍壓上一頭,永遠走在王車軍的陰影之下?
王車軍好像還很照顧關允的情緒,歎氣說道:“我向舅舅提了你,說是多少也要照顧一下京大的高才生,再說,同年的三個通訊員,我們的關係又最好,舅舅說他會向李書記提一提……關允,我隻能幫你這麼多,成不成,反正我也盡心了。”
關允假裝很感激地和王車軍握了握手:“謝謝車軍。”
“客氣什麼,又不是外人。”王車軍親熱地抱了抱關允的肩膀,小聲說道,“還有一個消息,李書記的千金從省城過來,要到孔縣過暑假,李書記特意交代讓我去接一下。先不和你說了,車快到了,我可不能誤了正事,回見。”
王車軍一轉身就急匆匆跑了。剛才和關允說話時他氣定神閑,似乎並無急事,現在一說有事就飛奔而去,前後反差之大,讓人暗暗佩服他在縣委才半年時間,就已經練就了一身收放自如的本事。
背後有高人指點就是不一樣,關允盯著王車軍的背影看了半天,才收回目光。雖然他背後也有高人指點,但和王車軍的縣委副書記舅舅這個高人相比,他的高人就上不了台麵。
關允很清楚王車軍在他麵前一番表演的深意,既是炫耀又是拉攏,總之是得了便宜又賣乖的勝利者姿態。而王車軍刻意強調要去接李書記的寶貝女兒,更是為了顯示他和李書記之間非同一般的親密關係。
領導讓誰去辦個人私事,誰就是領導的親信。這麼說,王車軍已經百分之百獲得了李逸風的信任?
比起對李逸風女兒的關注,關允的心思更在意冷楓是否真會調離孔縣的傳聞……冷楓比李逸風晚來孔縣兩年,到孔縣任上才一年,如果現在調走,不是好事。而且誰都能看得出來他是被排擠走的,對他的形象和今後的升遷極其不利。
關允一邊想,一邊回到了秘書科。
縣委辦秘書科位於東院,緊鄰縣委辦,距離縣委書記李逸風的辦公室隻隔了一個房間,距離縣長冷楓位於西院的辦公室卻有上百米的距離。關允緊鄰書記辦公而服務縣長,從位置上來講就非常尷尬,相比之下,王車軍和溫琳就方便了許多,顯然,也是有人故意為之,就是讓他難堪。
本來在縣委從西院搬到東院時,冷楓就有意將秘書科一分為二——服務於縣委領導的通訊員還留在秘書科辦公,而服務政府班子領導的通訊員搬到政府辦名下辦公。
一開始,李逸風沒有什麼反對意見,後來不知聽了誰的建議,說是通訊員服務的都是縣委常委,不應該劃分為服務縣委還是政府班子,再者,縣長不也是縣委副書記?
這麼說也不無道理,通訊員服務各個縣委領導時,是按常委劃分,不是按縣委和縣政府領導劃分。比如王車軍服務的是以縣委書記李逸風為首的三名常委,關允服務的是以為縣長冷楓為首的四名常委,溫琳服務的是以副書記李永昌為首的六名常委。
有人這麼一提議,李逸風就沒有在通訊員分家的事情上點頭,冷楓見一把手沒同意放人,也就沒再提及此事。
其實據說最早內定的是關允服務李逸風等三名常委,但在書記辦公會上討論的時候,有人說了關允的壞話,結果讓李逸風對關允產生了不好的印象,就讓排序第二的王車軍借機上位。誰都知道服務以李逸風為首的三名常委,實際上就是服務李逸風一人。隻要李逸風滿意了,就算顧不上服務另外兩名常委也沒什麼。
而且能跟在書記身邊天天和書記走動,是每一個通訊員夢寐以求的機會。
東院西院的事情雖然不大,在李逸風和冷楓的幾次較量之中,算是最不起眼的一次,但對關允來說卻是意義重大,因為縣委三個通訊員中,就他一人服務的是縣政府班子的領導!
而且也正是因為如此安排,冷楓才誤以為關允是李逸風的人,從而對他心生防範。但關允卻又被李逸風所不喜,結果就導致了他左右不落好,夾在中間幾乎天天吃夾生飯,成了李逸風和冷楓鬥爭的犧牲品。
關允也想過,怕是向李逸風提議通訊員不分家的人,也有故意整他的意思。也是,誰讓他頭上京城大學高才生的光環太耀眼了,稍不留意就有可能出頭,肯定會處處被人壓製。
關允天生就是不服輸的性格,他高中時本來學習成績隻在中上遊,後來被年級第一名嘲笑了一次,就憋了一股氣奮發圖強,結果高考成績一出來嚇壞了所有人——他以全縣第一的成績被京城大學錄取了。
關允當年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他都是孔縣傳說中的人物。
現在在縣委處處受製,關允自然也不肯就此認輸,時運有高低,官運有浮沉,他就當現在自己時運不濟。不過一個人不可能總走背運,相信總有時來運轉的一天。人人都認為他既無背景又無後台,卻無人知道他也有不為人所知的手段!現在,他已經初步看到了曙光……當然前提是冷楓不被調走。
等著瞧好了,關允握了握拳頭,坐在了自己的辦公桌前。他對麵的辦公桌空著,溫琳不在,隻有一個冒著熱氣的茶杯證明溫琳剛離開不久。
盡管從王車軍口中聽到冷楓有可能調走的不利消息,關允卻不會放棄最後的一線希望,他不相信冷楓會任由李逸風擺布,在和李逸風較量的一年多來,冷楓何曾有過一次退縮和妥協?以冷楓的性格,不到最後關頭不會認輸。而且冷楓背景之中的驚人秘密也讓關允心中篤定,想動冷楓,就憑李逸風,怕是沒那麼容易!
王車軍你別得意得太早了。
一邊想,一邊拿起今天的報紙翻看,看了幾眼,關允的目光透過窗戶望向了窗外。
縣委辦秘書科的門前正對著一棵柳樹,據說柳樹有上百年的樹齡,長得鬱鬱蔥蔥、枝繁葉茂,合圍怕是三個人都抱不過來。記得去年初來縣委報到的時候,關允還興奮地抱了抱柳樹,當時還被溫琳笑他傻瓜。
蟬聲陣陣,在午後的陽光下猶如催眠曲,秘書科隻有關允一人。平常,他總是喜歡睡個午覺,但今天卻是一點兒睡意也沒有,相反,不但不困,反而格外興奮。回想起冷楓和他之間的對話,關允愈加認為在自己向冷楓提交材料的一瞬間,冷楓對他的印象加深了不少。
竹簾一響,一個麵容姣好、身材微顯豐滿的女子走了進來。
“關允,想女朋友想得這麼入神?”她一進來就打趣關允,順手拿起關允的茶杯就喝了一口水。
關允一把奪過杯子:“溫琳,你多少注意一下,你是一個女孩子,怎麼能隨便用男人的水杯?小心以後嫁不出去。”
溫琳的豐滿不是胖,而是從小在鄉下長大的女孩兒特有的健美,小腿結實而勻稱,身材豐腴而不肥,正常發育的胸部鼓鼓的,十分豐滿,有呼之欲出的美感。不用擠不用壓,包裹在白色襯衣之內的山峰和山溝,充滿了鮮豔欲滴的成熟氣息,直逼人眼。
偏偏溫琳又長了一張娃娃臉,圓圓的臉蛋上鑲嵌著一雙杏眼,笑的時候,左邊臉頰有一個淺淺一印的酒窩,一頭馬尾辮束在背後,走動的時候,伴隨著臀部的擺動而左右搖晃,就如門前的柳樹隨風搖動的樹枝。
風擺楊柳用在溫琳身上,最是形象和貼切。
溫琳是和關允、王車軍同年畢業的大學生,關允畢業於京城大學,王車軍畢業於省職業技術學院,溫琳則是畢業於西南財經大學。可以說三人之中,關允的學曆最硬,其次當屬溫琳。
溫琳本來有留校的機會,卻還是回到家鄉孔縣,究竟是因為傳言溫琳在市裏有一個當市委組織部副部長的姨,還是因為她眷戀故鄉,就不得而知了。
關允比較喜歡溫琳的性格,直爽之中透露出讓人無法拒絕的熱情,但他又不得不和溫琳謹慎地保持一定的距離,官場之上的美女是最具殺傷力的武器,很容易讓男人失去判斷力並且墜落深淵。
況且溫琳也並不如她外表所呈現的那樣簡單,她有頭腦有想法,而且一年來,她在縣委的表現,各項評價不但優於關允,甚至還優於王車軍。
要不是王車軍有一個當縣委副書記的舅舅,現在三人之中最耀眼的一人應該是溫琳而不是他。
東院進西院出
溫琳爽朗地哈哈一笑,又一把從關允手中搶過水杯,故意使壞,讓水杯在她的嬌豔紅唇之中迅速轉了一圈,然後才笑嘻嘻地還給關允:“就你講究,我是女孩子都不嫌你髒,你還敢說我?一件喝水的小事你都能上升到嫁人的高度,我看你是鹹吃蘿卜淡操心,現在,杯子上全是我的口水,你喝一口水讓我看看?”
關允本來有些鬱悶的心情,被溫琳一鬧,又明朗了許多,他拿著杯子,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為難地說道:“這不太好吧?一喝水,就等於吃了你的口水。”
“我剛才喝水的時候,感覺上麵濕濕的,應該正是你喝水的地方,等於已經吃了你的口水。你現在再吃我的口水才算公平,快喝。”溫琳不但嘴上說得歡,手上的動作也快,一伸手就抓住關允的手,將杯子送到關允的口中,“就讓你吃我口水,看你還敢不敢欺負我……”
關允猝不及防中了招,杯子被推到嘴邊,感覺到杯子微濕的溫熱,心中一股異樣的感覺升起。想到溫琳嬌嫩紅豔的雙唇輕輕滑過杯壁的情形,他不由心中一陣慌亂。
溫琳最愛和他鬧,有時候沒輕沒重鬧個沒完,也不知道她是什麼心思。不過鬧歸鬧,關允知道自己和溫琳都沒有別的想法。孔縣民風純樸而開放,男女之間也經常開一些無傷大雅的玩笑,尤其是結婚之後生了孩子的已婚婦女,有時說一些葷話會讓大老爺們兒吃不消。
關允倒不怕溫琳和他鬧,但現在是上班時間,又是在辦公室,被人看見了影響不好,就想伸手推開溫琳。不料他手一伸出,觸手之處,柔軟宜人、彈性可人,低頭一看,右手正中溫琳的左胸。
右手不但正好按在溫琳的左胸上,而且手掌的弧度和姿勢,就如有意襲胸一樣。
夏天,穿衣都薄,溫琳隻穿了一件白襯衣,裏麵的肉色胸罩因為離得近的緣故,隱約可見。她被關允直接觸摸了女性最隱秘的部位,不但沒有害羞後退,反而一挺胸,又向前一步,身子緊緊貼住關允,半是挑釁半是玩笑地說道:“想占我便宜,好呀,有本事娶了我,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關允潰敗了,他怕溫琳再豪氣衝天說出什麼不雅的話,忙向後退了一步,算是避開了溫琳的鋒芒。
溫琳滿不在乎地整理了一下上衣,衝關允撇了撇嘴:“就知道你有賊心沒賊膽。”話一出口,她又禁不住咯咯地笑了:“我剛才就是鬧鬧你,你可別多想,我有男朋友,你也有女朋友,打個情罵個俏還行,動真格就不行了。”
一句話讓旖旎而尷尬的氣氛消失殆盡,關允也笑:“誰不知道你是縣委出名的小辣椒,冷不防就會嗆人一口。”
以關允目前的處境,別說動心思對溫琳有非分之想,就算他真想,也不會和溫琳發展戀情。辦公室戀情在黨政機關是大忌,更何況還有一點,關允並不認為自己能看透溫琳。別看溫琳表麵上直爽開朗,其實她也是一個不一般的人。
溫琳有沒有男朋友關允不敢肯定,但溫琳說他有女朋友,卻是觸動了他的內心。是呀,大學期間他確實有一個女朋友,但大學一畢業就出了變故,直到現在他都不知道該怎樣麵對曾經的戀情。而且平心而論,他在縣委的處境,也和她有關,確切地講,和她的父親有關。
縣委中有關他在京城有一個高官嶽父的傳聞,不是空穴來風。
“不鬧了,說正事。”溫琳說不鬧就不鬧,還有意無意朝門外望了一眼,八月的陽光鋪滿花草繁茂的院落,或許中午時分都在休息,院中空無一人,讓平常繁忙的縣委大院顯得格外安靜。
款款坐在關允的對麵,溫琳拿起一把扇子扇了幾下,小聲說道:“聽說副科名單定了?”
關允搖搖頭:“不知道,我消息沒那麼靈通。”
“我說你怎麼總是半死不活的,總要爭取一下吧?”溫琳埋怨關允一句,又八卦地問道,“聽說你未來的嶽父在京城是大官,就憑剛才的親熱舉動,咱倆肯定比別人關係近多了,告訴我,你什麼時候調回京城?”
關允的臉色一下陰了幾分:“溫琳,不提這事行不行?”
溫琳揮了揮扇子:“行,依你,不提。瞧你,一提你未來的嶽父和神秘的女朋友,就好像吃錯藥一樣,真弄不明白你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說你要是在京城沒有一個高官嶽父,就別擺烏龍,現在倒好,人人都以為你在京城有一個嶽父,既不會重用你,又都對你敬而遠之。你現在走也走不了,在縣委也吊在半空,多難受?你也不急,還天天愛看報紙,看報紙就能把自己看成副科?真是服了你。倒是王車軍天天挺滋潤,笑得賊兮兮的,一副小人得誌的嘴臉,看了就讓人心煩。”
“對了,你聽說沒有,冷縣長可能要調走?”
“聽說了……”對於溫琳再提冷楓可能調走一事,讓關允心情微有低落,他有氣無力地回應了一句,“你從哪裏聽到的消息?”
“你別不高興,關允,冷縣長要是調走,對你來說未嚐不是好事。”溫琳直接忽略了關允問她消息來源的話,說道,“你現在夾在中間,太難受了,東風和西風一天不分出勝負,縣委就天天刮旋風,總是轉來轉去,誰受得了?尤其是你人在縣委辦公,卻又是縣長的通訊員,東院進西院出,多別扭?”
關允無奈地笑了笑:“發牢騷有什麼用?不說了,說說縣長是不是真要調走?我倒覺得縣長是一個實幹家。”
“實幹有什麼用?”溫琳拿起關允的水杯喝水,她的辦公桌就在關允的對麵,自己有水杯不用非要故意用他的,除了開玩笑的成分之外,或許她內心真有那麼一點點的女孩兒心思也未可知。
“孔縣窮呀,需要一個實幹、肯幹、敢幹的縣長改變貧窮落後的麵貌。”關允感慨了一句,“最近幾年,孔縣幾乎兩三年就換一個縣長,過於頻繁地換政府一把手,不利於孔縣的長遠發展。”
“呀,沒看出來,你還憂國憂民,小女子佩服。”溫琳取笑關允,“我呀,沒什麼遠大理想,下一步提個副科,再過三年上正科,然後爭取三十歲的時候升到副縣,也就滿足了。當然,中間再解決個人問題,嫁一個知冷知熱、有上進心的好男人。”
關允笑了笑:“你的理想是不遠大,但也是麵麵俱到了,稱之為事事如意是文雅的說法,通俗一點說就是想得美……”頓了一頓,他本想開口問問溫琳為什麼不去外企或是當教師,為什麼非要進入官場,微一遲疑,還是沒有開口。
關係再熟,有些話還是不問為好。
“其實呀,我最想嫁的人不是我現在的男朋友,而是想嫁一個沉穩、有思想的好男人,比如你……”溫琳有時心直嘴快得讓人無語,讓人不知道她的話幾分真幾分假,“我就發現,你身上有別人沒有的東西,讓人很沉迷。”
關允心中一驚,溫琳這話是什麼意思?
還好,溫琳緊接著又說:“你可別多心,我就是覺得你身上有吸引我的地方,並不表明我真的愛上你了。”
“哈哈。”關允自嘲地一笑,“不敢,不敢,我可消受不起溫美女的美人恩。”
溫琳一攏秀發,小麥色一般的右手充滿渾然天成的美感,遠非從小在城裏長大的柔若無骨的美女所能相比。她莞爾一笑,從小在鄉下長大又經曆過幾年城市大學生活的洗禮,明眸皓齒,就如一株矗立在田野之中的向日葵,明媚而靚麗。
溫琳說話看似隨意,張口就來,其實話裏話外的分寸把握得很好,而且她也就是在關允麵前說話隨意一些,在領導或外人麵前,謹慎得很。但就算如此,關允始終認為溫琳並不適合官場,原因隻有一個,她太漂亮了。
漂亮的女人在官場,要麼是禍水,要麼是禍害,沒有第二條路可走。盡管關允並不認為自己初出茅廬的見解就一定正確,但他還是堅持自己的看法,溫琳從政,走的是一條險路。
但溫琳究竟是基於什麼考慮才進入了官場,關允不得而知,再說他也不會去問個明白。溫琳和他鬧歸鬧,在表麵上的嬉笑背後,在孔縣縣委的許多問題上,他和溫琳不但有競爭,政見還不同。
高官嶽父的問題,關允不想提。他愛看報的事情,溫琳算是說對了,他確實每天不管多忙都要將從中央到省市的日報從頭到尾看上一遍,而且不是隨便翻翻,是逐字逐句地將每篇文章都精讀一遍。
有時一遍還不行,還要再回頭多看一遍。其用心和認真的態度,整個縣委再無第二人。
事情突然複雜了
有人笑話關允看報比看文件還認真,難道能從報紙中看出升遷之道?關允隻是笑笑,並不解釋,更不為自己的行為辯解。他在京城上大學時就養成看報的習慣,到了縣裏,習慣還是改不了。再者他也不想改,了解國家大事、聽風辨雨,黨報是最便捷的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