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說吧!赴湯蹈火,小弟在所不辭。”談寶兒哽咽道。
談容滿意一笑,道:“我此次回京,是因為在龍州城下立下了一些功勞,聖上封我為大將軍,召我覲見。另外卻還有一件要事。我家在京城,未出世前家父就在京中替我訂了一門親事,未來嶽父是朝中重臣,卻是重情重義。前兩年,我父母雙亡,家道中落,曾打算退掉親事,反被嶽父訓了一頓,說是生死不改。這次嶽父知我要回去,已來信說在準備婚事,隻待我麵聖之後即刻成親。還說……”說到這裏,他臉上露出一絲苦笑,“還說若我這月月底前若我未到京城,直接將女兒扔進我家裏來。”
“你那嶽父可真是混帳得可愛!”談寶兒破涕為笑。
“可不就是!”談容苦笑,“寶兒,我是回不去了,所以想請你幫忙代我去一趟京城,取消這門婚事。不過我那未來嶽父一生最重然諾,說一不二。他說生死不改,那就是絕對不會變,即便知道我的死訊也是一樣會將女兒扔過來做寡婦。所以,你隻有扮成我的樣子去取消婚約,那才有效。”
“這樣啊!”談寶兒沉吟起來,“我去一趟京城是沒有問題了,不過你那麼英俊瀟灑,我可怎麼扮也扮不像啊!”
談容道:“要將你扮成我,倒是一點也不難。隻是魔族的高手從我出龍州開始就在追殺我,你要是扮成我的樣子上路,會非常的危險。去與不去,你仔細考慮一下。”
談寶兒頓時怔住。魔族殺手的狡猾和凶悍,這一路行來,他已多有見識。自己若扮成談容的樣子,那多半是未走到京城就會變成老鼠糞蛇糞什麼的。隻是若不去,自己剛剛才說“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未免就有了和放屁等價的嫌疑。
談容見此歎了口氣,道:“罷了!寶兒,你我不過萍水相逢。此事太過凶險,你沒有必要為我丟了性命!”
“老大你這是什麼話?”談寶兒頓時大怒,“別說你我一見如故,承你看得起我,以兄弟之禮相待。就算你我素不相識,就憑你是為國殺敵的大英雄,我也要完成你的遺願。再說了,大丈夫路見不平,自當拔刀襄助,那楚姑娘如花年紀,我又怎忍心讓她守一輩子活寡?”他話說得大義凜然,心中卻想:“若你不是你當老子是兄弟,我管你英雄狗熊,就算跪下來磕三萬個響頭,老子也不會上京城。”
談容怔了怔,用力抬起雙手,拍了拍談寶兒的肩膀,雙目含淚,卻什麼也沒有說。談寶兒哈哈大笑,用力握住他的手,卻也是什麼也沒有說。
男兒之間,有些話原不用說出來。
將手從談寶兒手心抽回來,談容伸手將背上布包解了下來,慢慢解開布條。一路上談寶兒已多次見過這會放出金色閃電的布包的神奇,早好奇裏麵究竟是什麼東西,這會更是凝神細看。布條解去之後,裏麵是一個長方形的盒子,非金非玉,也不知是用何物造就。
談容神色肅穆,嘴裏念道:“以孔神之名,乾坤寶盒,開!”說時右手食指按在盒子的正中央。盒子上一道金光流過,上下盒蓋間立時多了一條細小的縫隙。談容伸手揭開盒蓋,千萬道如蠶絲一樣細的金色閃電從盒子裏遊了出來。
“媽呀!老大快閃!”談寶兒嚇了一跳,就地一滾,翻出五步之外。“你窮緊張什麼,我還能被自己的東西傷了不成?還不快點回來!”談容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伸手從盒裏取出一件東西來。
這是一隻大約三尺長的巨大毛筆,筆身比普通毛筆大了三倍不止,乳白色,有竹結,應該是一種奇怪的竹子,筆毛通體漆黑,光滑如錦,卻不知道是何物造就,神奇的是上麵隱隱有金光流動。
談寶兒訕笑著從地上爬了起來,拍拍屁股走了過來,邊走邊道:“原來是支筆啊!我還以為是把寶劍呢!”
“這是羿神筆,傳說原為上古時羿神所有,後來不知什麼原因,同其餘三件神器一起流落人間。”談容望著金筆,緩緩說道,“我原本隻是個普通的書生,兩年之前,我偶然得到這盒子和筆,於一個偶然的機會和神筆心意相通,從中學成無數法術。”說時他將筆放進盒子,硬塞進談寶兒手裏,“寶兒,我現在將此筆送給你。開盒之法,就是剛剛我說的那句咒語。”
談寶兒捧盒在手,心頭又是歡喜又是傷心,望著談容越發慘綠的臉和真摯眼神,一時不知說什麼是好。談容輕輕拍拍他肩膀,笑道:“筆我雖然送給你了,但能不能發揮它的威力,就要看你是否能和它心意相同了。”
談寶兒正色道:“老大放心,我一定不會辜負神筆!”
“我相信你!上天讓我在臨死之前能遇到你,實是一種最好的恩賜!”談容說著輕輕歎了口氣,又伸手入懷,摸出一塊金色的牌子,“這是聖上召我進京的金牌,你到了京城,雖然不必入宮麵聖,但這金牌有莫大威力,沿途官員見了自當好生招待,能有很多方便。好了,我時間不多,你盤膝坐到地上。我幫你改變容貌!”
談寶兒接過金牌收好,強忍悲傷坐好。談容在他對麵坐下,嘴裏念念有詞,末了忽然伸出一掌,重重拍在談寶兒頭頂,一股熾熱之極的熱流流遍全身。
“好了!”談容吃力地將手掌收回。
這麼快?談寶兒詫異地睜開眼睛,然後他就看見了一生中最詭異的情形——“自己”正在對自己笑。盤膝坐在他對麵那人無論臉還是身材,都和自己完全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臉是慘綠色的。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談寶兒大聲叫了出來。但話一出口,他立時驚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因為他發現從自己咽喉發出來的聲音,竟和自己的聲音沒有一點相似,但卻和談容的聲音一模一樣!
“不要怕,寶兒!”這個時候對麵那個自己說話了,要命的是聲音和自己竟然完全一樣,“這是我從神筆裏領悟出來的移形大法。顧名思義,這種法術能將兩個人的五官、臉型、頭發、指甲、皮膚和聲音等等一切體現於外的特征都完全對移,現在你的外貌聲音是我談容的,而我的樣子聲音則和你談寶兒完全一樣。”
談寶兒目瞪口呆,隨即醒悟過來,自己這樣進京,自然是誰都不會懷疑自己不是談容。世上竟然有如此神奇的法術!呆了半晌,他忽然想起一事:“老大,你不會連我的小弟弟都和你的換了吧?”
“滾!美死你!”談容笑罵著,作勢欲打,但手才一抬起,全身忽然劇烈地顫抖起來。談寶兒大驚,一把將他抓住:“老大,你怎麼了?”
談容笑著搖搖頭:“我沒事!你記住了,我那未婚妻叫楚遠蘭,她爹是當今朝廷的戶部尚書楚天雄。移形大法至我死後,世上再不會有人能解,你要想恢複原狀,就一定要和神筆心意相通,其中自有破解之法。”
“我都記下了!”談寶兒點頭答應。黑墨一直在旁邊吃草,此時忽然將頭伸了過來,馬目之中,竟也是滿含熱淚。談容摸摸馬頭,望著京城的方向慘笑著說了句什麼,忽然用力將談寶兒和黑墨推開,全身隨即冒出陣陣綠煙。
當日龍州一戰,談容於百萬軍中力斬魔人主帥厲天,自己卻也被厲天反擊的魔氣震傷內俯,養了半月,傷勢卻依舊沒有全好,隻是朝廷見召,卻不得不動身入京。而昨夜謝輕眉發出的最後一道暗綠光華,正是碧蟾****,談容一時大意,被毒氣通過手臂攻入心脈。這一夜之中,他憑借高深法力和堅強毅力將毒傷苦苦鎮壓,此時大事交代完畢,心中再無牽掛,那毒便再也壓製不住,和著淤積的內傷一起爆發出來。
綠煙越來越濃,空氣中彌漫著陣陣惡臭,過得片刻,血肉化盡,原地唯餘一堆百骨,方圓三尺之內野草盡數為之枯黃。一代英雄,沒有灑血沙場,卻就此埋沒於荒煙蔓草間。
彼時北風蕭蕭,黑墨仰天長嘶,一原離離之草盡作嗚咽之聲。談寶兒仰天怒吼道:“謝輕眉!老子要將你先奸後殺!”一聲吼完,卻已是淚流滿麵。這一夜之間,他飽受驚嚇,卻生怕丟臉,強自忍耐,此時終於借著談容之死全數釋放出來,隨即想起自己身世悲苦,一時悲從中來,哭聲更無斷絕。
也不知哭了多久,黑墨忽然將馬頭伸過來蹭他衣角。談寶兒止住哭聲,摸摸黑墨的頭,目視前方,黯然道:“小黑,今後這八千裏漫漫長路,就要你我一起走了!”黑墨聞言低低哼了兩聲,一人一馬相偎一起,影子被陽光疊在一起,落在清晨的草原上,說不出的孤寂。
談寶兒從馬背上談容的行囊裏找到火石,於四周撿了些幹柴堆在白骨邊點燃,黑黑的濃煙直衝九霄。
不久煙熄火滅,白骨成灰,談寶兒將裝神筆的乾坤之盒騰空,正要去裝骨灰,身後忽有一陣大風吹來,將骨灰卷得滿天都是,散入草叢,竟是再也無法找尋。談寶兒勃然大怒,回頭罵道:“****你奶奶!連你這鳥風,竟也來欺負人嗎?”罵完之後,卻忽見後方狂風起處煙塵滾滾,隱有腥氣和群獸嘶吼聲隨風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