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移形大法(1 / 3)

臥龍鎮向南不過十裏,便是神州七大名山之一的昆侖。昆侖山延綿八百裏,主峰倚翠高一千八百丈,巍峨雄壯,山陡崖直,飛鳥難渡。

前往大風城的古棧道從昆侖山腳繞過,本已是曲曲綿綿,又加年久失修,更見坎坷,過客行此,無不緩慢小心。此時已是晚上,雖有明月如盤,清輝奪目,卻依舊比白日險阻不少,但黑墨到了此間,速度卻非但不見減少,反是更加奮蹄如飛。

談寶兒初時見前方黑影倒逝,而絕壁刀崖如惡鬼迎麵撲來,隻嚇得驚叫連連。談容一麵柔聲安慰,隨手卻鬆了韁繩,任黑墨自己馳騁。談寶兒隻嚇得魂飛魄散,但過了一陣,卻發現胯下平穩如常,甚至連顛簸都是難得見到,慢慢定下心神,由衷讚道:“小黑啊小黑,你雖不是雲騎,但比之真的雲騎可是強了太多!”

黑墨似乎能聽懂人言,聞言長嘶一聲,足下更如生雲一般快捷。路邊飛鳥隻見一陣疾風掃來,隨即一片黑影從路間掠過,一時隻當見了山魅,急急躲避。

談容將目光從崇山峻嶺間收了回來,回頭笑道:“這畜生不經誇,你再誇他他早說不定飛上天去。對了寶兒,剛我聊了這麼久,你盡問我在前線殺敵的事,我還一點都不知道你的事呢,比如你總叫我老大,我還不知道咱倆到底誰大呢,你幾歲了,什麼時候生的?”

談寶兒愣了一下,才訕訕道:“我今年十七……不過究竟是哪天生的,就沒人知道了。”

“怎麼回事?”談容大奇。

談寶兒黯然道:“我父母在我兩歲的時候就都死了,我是我們老板收養的,他將收養我的日子,也就是每年的三月初十,當作我的生日。”

談容笑道:“英雄不怕出生低。我看你聰明伶俐,若肯隨我從軍,來日立下大功,也可告慰父母在天之靈。另外告訴你個秘密,我也是今年三月初十滿十七!再過七天可就是我們的生日了!”

“真的?”談寶兒又驚又喜,“咱哥倆竟真的一般大!不過,老大你殺的魔崽子比我多,我叫你老大那是絕對錯不了的。但你放心,小弟現在雖然還沒有開張,過不了多久,一定會趕上你的!哈哈,想想每次戰役結束,我們一邊喝酒,一邊將魔崽子的人頭擺出來,看誰殺的多,那該多爽!”

談容搖頭道:“寶兒,殺的人多可未必就是英雄。古時候有位哲人說得好‘苟能製強敵,豈在多殺傷’。”

談寶兒詫異道:“老大,這狗能製服強敵,就是要多咬敵人,對方傷得越重對自己越有利啊!怎麼這人卻說不要多殺傷呢?”

談容失笑,想起這小子一副無賴模樣,顯然不通文墨,耐心解釋道:“我說的不是黃狗黑狗的‘狗’,而是‘苟’。這句詩的意思是,隻要能夠製服強大的對手,並不在於殺傷敵人的多少。”

“哦!”談寶兒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談容苦笑著搖搖頭,正想說什麼,臉色陡然一變,一拍背上布包。一道金色閃電立時激射而出,劃破寂寂夜色,落入路邊草叢裏。

“吱!”草叢裏響起一片怪異的慘叫聲,接著是一聲悶響,初放的野花被攪得漫空飛舞。同一時刻,談容飛身而起,雙足在花瓣上順次疾點而過,挾帶著那道閃電,似一道金色旋風,從草叢上方卷過,陣陣悶響和慘叫聲在草叢裏此起彼伏。

月光下花落如雨,談容在花瓣上輕輕一點,飛身回到馬上。而他做這一切的段時間內,黑墨卻是速度不減,疾馳如電。

“是敵人麼?”因為黑墨的速度太快,談寶兒根本沒有看清楚草叢裏的東西。

“是魔族的蛇人!”談容淡然答應,臉色卻忽然一陣慘綠,身體搖晃著,便要朝馬下倒去。談寶兒大驚,慌忙出手將他抱住:“老大,你沒事吧?要不我們先休息一下?”

“不用!”談容慘笑著擺擺手,“之前著了那妖女一掌,傷了內俯,剛才運氣牽動了傷勢。不過不礙事,魔人隨時會追來,我們還是趕快趕路要緊!出了昆侖,上了葛爾平原,他們就再也追不上……哇!”卻是他說著話,張口噴出一口綠色的鮮血來,正中談寶兒胸口。談寶兒又驚又怕,叫道:“你先別說了!我們先離開這裏!黑墨,你再快些啊!”

黑墨通靈,聞言四蹄疾奮,如一道黑色的旋風,順著棧道狂飆。談寶兒隻覺勁風撲麵,刮得臉頰如刀割似的疼,眼睛再也睜不開一絲縫隙,過了一陣,忽然感覺到談容倒在了自己懷裏,軟得像是沒有骨頭,他不知發生了什麼,隻是本能的緊緊將其抱住。

夜色裏,隻聽見風聲如箭,身體開始隨著黑墨極速馳騁而起伏,猶如身處汪洋大海,談寶兒心中害怕,不敢睜眼,一手將談容牢牢抱住,一手抓住韁繩,如抓住著一根隨時都會沉下去的救命稻草。

奔了一陣,入耳漸漸有了巨大的轟鳴聲,又過一陣,大雨當頭澆了下來。談寶兒隻覺那每一滴水珠竟都是說不出的冰寒,打在臉上竟如疾箭一般,說不出的疼痛,一時隻疑是魔人伏擊,更添風聲鶴唳。他一個小鎮上的尋常少年,何曾有過這樣經驗?隻覺一生之中,自己從未有如此害怕。談容初時尚有重重喘息,此時卻似沒了呼吸,身體慢慢變得冰冷無比。談寶兒感覺懷裏竟是摟了一塊寒冰,他說不出的驚恐,出聲想呼叫談容的名字,但才一張嘴,立被一股惡風灌進口來,便是啟齒也難。

雷雨裏,黑墨速度不減。

漸漸地,談寶兒耳裏除開轟鳴聲再沒有了別的聲響,臉上頭頂,被風雨侵犯,隻如刀箭加身,又痛又冷,生平種種便在此時如走馬觀花似的在眼前晃過。死了,死了!他曾聽老胡說如果一個人在一瞬間回憶起以往的事,那就是離死期不遠了。奶奶個熊,老子不過是做了幾個時辰大英雄的跟班就掛了,老天爺,你未免太不夠意思了吧?一念至此,淚水便要奪眶而出,但他隨即想起談容隨時會醒,被他看到未免顯得太過膿包,隻得強自忍耐。

這漫漫的長夜,卻不知何時是盡頭。

也不知過了多久,黑墨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也再不見顛簸。談寶兒聽見耳畔風聲再沒有那麼急,緩緩睜開眼。立時便有一道紅光射來,眼睛微微一絲刺痛。入目是一片翠綠草原,前方茫無邊際,紅日從天地相接的地方露出半個身子,映得天地一片生機勃勃。回首向來之處,大雨初收,遠山如黛,峰巒影影綽綽,顯是這一夜馳騁,竟已走出了八百裏昆侖山,踏上了葛爾草原。

談寶兒重重吐了口氣,隻覺得這過去的一夜,竟似比十年還漫長,如果不是想到身後有魔人追兵,怕自己早已堅持不住掉下馬來。他伸手抹去臉上雨水,隻覺得全身說不出的疲倦,正想伸個懶腰,忽覺懷中一空,隨即便是“嘭”地一聲,似有重物墜地。他愣了一下,忙叫道:“小黑小黑,快停下!”

黑墨一聲長嘶,果然定住身形。談寶兒姿勢狼狽地下了馬,快步回跑,過去將談容扶了起來,急道:“老大,你沒事吧?”

談容的臉色綠得像四周的野草,呼吸已經若有若無,但聽到談寶兒的話,他竟然緩緩睜開眼睛,微笑道:“本來閻神昨晚要收我的,但聽你一晚上都叫我名字,還以為你是俺媳婦,憐惜我們夫妻情深,又放我回來了!”

“滾你媽的!你大爺才和你夫妻情深。”談寶兒喜極而罵,鼻子卻是一酸,眼眶裏竟似有滾燙的水珠打轉。他與談容認識不久,卻是一見投緣,同生死過了一夜下來,竟似已認識了一輩子的好兄弟,什麼髒話也敢向外吐了。

談容心下感動,卻隻是笑笑,在談寶兒攙扶下站了起來。站在暮春清晨的草原上,抬眼望去,隻見朝霞似火,春草如織,野花燦爛若錦,漫遊整個草原的長風從遠方徐徐吹來,驚起一片倏倏如鬆濤一般的鳴響。

兩個人的心胸在這一瞬間似乎都被什麼東西填滿。

談容慘綠的臉上竟是忽然多了一些紅暈,他手指著前方茫無邊際的草原,緩緩說道:“寶兒,過了葛爾草原,就是養育我神州子民的天河。天河的水,有東海的深邃,有南江的奔騰,也有波雪河的溫柔,是為天下第一河!每年的這個時節,上遊的冰雪融化,流經這裏,那景象,簡直是有如萬馬奔騰,嗬,要多壯觀有多壯觀啊……隻是可惜,我不能陪你去看了。”

“怎麼了老大?”談寶兒呆了一下,隨即語聲裏竟帶出了一絲哭腔,“你是不是覺得帶著我丟臉,不要我跟你去京城了?”

“不是!”談容搖搖頭,“寶兒,昨晚交手的時候我不小心中了謝輕眉的碧蟾****,費了一夜時間,依然無法將毒驅除。我所剩時間不多了,我下麵說的話,你要仔細聽好。”

談寶兒見他說話的功夫臉上的碧綠顏色已是越來越濃,語氣也是越來越虛弱,知他所言不假,隻覺心如刀割,卻怎樣也不願相信,拉著談容就朝黑墨奔去,嘴裏叫道:“別說了老大,我們這就去找大夫!”“別傻了!”談容一把將他拉住,“碧蟾****,乃魔人萬毒之王,天下無藥可解。你若不想我死不瞑目,就聽我把話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