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重機開進來了,推土機開進來了,壓路機開進來了,一車一車裝滿沙土的大卡車也開進來了。
村裏一下子塵土飛揚,複雜的簡潔的精致的陳舊的屋房院落,一點一點消失了。廟衛生所村人的祠堂還有村頭那棵大榕樹,都沒有了。
塵埃落定後,整個村已成了一片廢墟,隻有山坡邊錦瑟那粉牆灰瓦的院落,還在冷冷地俯瞰著這廢墟。
遠遠地可以看見起伏的丘陵間,一條灰色的高的公路向一條巨龍,朝著這邊不可抗拒地蜿蜒過來。
“能不能不要那個安置房,多給點錢算了……”因為停電的緣故,流影一邊用毛巾擦汗,一邊氣惱地。
錦瑟卻沒有話,一張臉是慘白的。
拆房子那錦瑟不願意在場,而流影卻要和這院落作最後的告別。
因此他一個人靜靜地看著那機器的怪獸一點一點吞噬了開著紫色花的籬笆,有一套白瓷水壺的廚房,陳舊的木頭的雕梁,還有長滿竹子的後院……
竹子一棵一棵倒下,竹林後露出來的是依著山的一道的木門。推土機帶起的一塊石頭打在那上麵,門竟悠悠打開了。
流影突然走到推土機旁,拍了拍駕駛艙的窗,讓裏麵的人停下來。
“什麼事?”裏麵的人搖下窗戶,很不客氣地道。
“那扇門,能不能不要推掉?”流影討好似地問。
“這裏的一切都要推掉。山也要整平。”駕駛員很堅決地回答。
“不能商量一下嗎?”
“不行。”
流影歎口氣,目光又落在那扇門上。這時,他突然驚訝地現——
門裏悠悠地走出來好多人,穿著長長的衣袍帶著不屬於這時代的美麗走出來的人。他看見曹操關羽張飛許劭6遜喬周瑜……他們都看著他,他們在向他揮手道別。
他繼續猛烈地拍著推土機的窗。那駕駛員又停了下來,搖下車窗,非常惱怒地對他:“什麼事啊?再這樣我要請你離開了!”
“你看那邊呀,看呀。”流影指著那些人所在的方向急急對那人喊道。
年輕的駕駛員回了頭,往那裏一看,沒好氣地:“看什麼?”
流影一回頭,現那裏什麼都沒有。隻有一個工人拆下了那道陳朽的門,隨手扔進了旁邊的瓦礫中。
他忍不住笑起來,邊笑邊向外麵走著。
沒有曹操關羽張飛許劭6遜喬周瑜……什麼都沒有。
世界太,已容不下傳。
……
“怎麼樣?我可是寫了一上午啊。”吳宇林坐在電腦桌旁,期待地問著電腦前的兩人。
“什麼啊,”流影關上文檔,眼睛離開電腦屏幕,不滿地抱怨著,“這也叫啊?”
“不好嗎?現實主義加蒙太奇加意識流寫法哦。”吳宇林自吹自擂道。
“我一點都不喜歡這個故事。”錦瑟輕輕。
“拜托啦,”吳宇林笑起來,“隻是而已嘛。”
錦瑟歎了口氣,一雙眼睛憂愁地看著流影。
“隻是而已。”流影哄孩子似地安慰她,捉住她的手輕輕搖著。
“服了你們,”吳宇林曬道,順手拿起旁邊的背包,“我要走了啊。”
“你要去哪裏?”二人不禁同時問道。
“回家啊,”吳宇林輕鬆地,“我昨晚想了一晚,總不能在這裏和你們一直過家家吧。”
“這裏過得不開心嗎?”流影不滿地問道。
“開心,開心,”吳宇林笑道,“可是你們既然不容許我去古代戰場上殺敵建功,我隻好在這個社會裏創別的事業啦。”
“非要走嗎?”流影不舍地問道。雖然這個家夥惹過不少麻煩,但他突然覺得這家夥還是很可愛的。
“走啦。等我賺了很多錢,萬一有實現的一,我就可以在省長陪我喝茶的時候跟他:‘賣老兄一個麵子,那個高路的線路能不能在一個地方稍微偏一點?’除了我,誰還能拯救你們的過家家生活?”
他著,背起背包,連蹦帶跳地很快離開了。
“這家夥,都不知他到底是現實主義還是浪漫主義好。”
看著他的背影,流影笑道。
錦瑟沒有話,輕輕站起來走到門口,然後將兩扇門嘩啦一下推開了。
展現在眼前的,是陽光下層層疊疊粉牆灰瓦的院落,大片的稻田起伏著海濤般的波浪,一隻藍色的蝴蝶在籬笆上翩翩起舞。
“蝴蝶是自由的。”流影沒來由地了這麼一句。
“卻飛不過滄海。”錦瑟低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