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的敲門聲劃破午後的寧謐。錦瑟跑過去打開門，驚訝地看著門口一行西裝革履的男人們和外麵停著的黑色奧迪轎車。
“這是高公路指揮部的領導……”當中一個個子的男人畢恭畢敬地介紹另一位年紀較大的挺著啤酒肚的男人。
“有什麼事嗎？”錦瑟打斷他的話問道。
“來談談拆遷補償的事。”
“什麼拆遷？什麼補償？”錦瑟嚇了一大跳，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他的話。
“你不知道嗎？”那個子男人也很疑惑地皺起眉看著錦瑟，“這裏要修通往上海的高公路，農戶都必須搬走。”
錦瑟怔在那裏，冰涼的感覺從手指躥到心裏。
“開什麼玩笑？”流影從後麵冒出來，“這裏這麼偏僻，還修高公路？”
“哎，這裏怎麼偏了……”個子男人不甘地抗議著，“縣城要升市了你知不知道？以後這裏都是市郊了。”
錦瑟和流影對視一眼。而個子男人已開始低頭在冊上查找錦瑟這裏的資料：“你這裏宅基地占地17平方米，沒有農田，按政策補償——”
“——不要查了，”錦瑟打斷他的話，堅定地，“我們不搬。”
個子男人抬起頭來看她，驚訝得眼鏡都滑到鼻尖：“不搬？”
“不搬。”流影也堅定地搖頭道。
個子男人還要話，然而一旁那一直沒話的啤酒肚男人製止了他。
“他們的工作稍後再做。我們先去下一家。”那男人完轉身就走，留下一個冰冷而不屑的背影。
“真是的，這麼偏僻的地方，還要修高公路。”
傍晚，在村頭大榕樹下時乘涼時，流影又不滿地重複了這句話。
“現在連西藏都有火車了，這種地方，又怎麼算偏僻呢。”錦瑟輕輕道。
流影便不再牢騷。想想也是，即使來的路上再覺得偏僻，從這裏搭一個時車到縣城，換三個時車到省城，二十四時內便能搭乘飛機去全世界任何一個地方。
夕陽下的村寧謐而溫馨，四處粉牆灰瓦的別處很難見到的樓讓這裏看上來像個世外桃源。可即使是世外桃源，一樣會有染紅了頭從外麵打工回來的年輕人，一樣會有錄象廳門口貼著最新美國大片的廣告。
“姑娘啊，”一個大嬸抱著孩子，好心地走過來和錦瑟打招呼，“聽你今跟政府不搬是不？”
錦瑟點點頭。那大嬸便笑起來。
“是不是想要更多的錢喲？”她邊笑邊，“你這房子買下來本來就沒多少錢。你們外麵來的年輕人，就是有辦法。”
“不是。我們就是不搬。”錦瑟堅定地。
“啊喲，不搬為什麼嘛？”大嬸奇怪地叫起來，“政府又給錢，又給房子，新房子還是樓房，離縣城近多了，以後都住到城裏去了嘛。”
“我們喜歡這裏。”流影道。
“喜歡又有什麼用嘛？你總不能和政府作對嘛。”大嬸搖著頭站起來，“何況，再喜歡，還是要錢好嘛……“
她一路搖著頭，滿腹疑惑地走開了。
村口停了幾輛大卡車，人們三三兩兩地往上搬著東西。流影和錦瑟走過，擔憂地看著這一切。
“村裏越來越安靜了。”錦瑟輕輕。
“今，指揮部的人又來了吧？”流影問道。
“是的，你在睡覺。我和他們談了很久。”錦瑟低聲回答，眼中竟分明有了濕潤的痕跡。
流影歎口氣，輕輕攬住她。
“如果撐不住，就離開這裏吧。”他這樣安慰。
然而錦瑟隻是搖頭。
整個村空蕩蕩的，流影和錦瑟在空無一人的街上慢吞吞地走著。
“這個大嬸，還借了我五隻雞蛋沒有還。”走過一座空房子，錦瑟咬牙切齒地道。
“你可以去縣城那邊的安置房找她要。”流影笑道。
錦瑟搖搖頭，他們又走到下一座房子門口。錦瑟忽然停住步子，靜靜從門口的方向看進去。
“這家的孩子沒有媽媽，真是個讓人心疼的孩子，不知道現在怎麼樣。”她輕輕地。
流影也停下來，一同看過去。房子的門竟是開的，裏麵黑黑的，像個怪獸張著的大口。
啤酒肚男人終於失去了最後一點耐性。
“你們不要以為不搬，我就不敢把路修進來！我告訴你，我明就拆村子修路，沒有任何人能影響！”
他怒氣衝衝地離去，大肚子在幾上撞了一下，一隻藍瓷花的壺跌到地上撞得粉碎。
“你最喜歡的茶壺……”流影氣惱地道。
“算了，”錦瑟苦笑，“還不知以後還用不用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