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鈴響起來,莫蒼蒼正在廚房裏做檸檬汁,她身上深藍色的亞麻色長裙在腳踝上五厘米的地方。莫蒼蒼過來打開門,艾玥挎著包走進來,在玄關換拖鞋。
莫蒼蒼笑道:“真是稀客,今天怎麼舍得過來。你先坐會兒,我給你拿杯冰鎮檸檬汁過來。”
莫蘇然生前的最後一段時間就是住在這套房子裏,所以艾玥很少過來。她坐在米白色的沙發裏,細細打量了眼房子裏的裝潢,這次與她上回過來時又有了小小的變化。艾玥又隨手翻開放在沙發邊的一本雜誌,目光放在雜誌的一幅圖上,丹丹說:“小青(伍阮青)說今天下午在弄秋堂有高中同學會,你收拾收拾過去吧。”
“為什麼?”莫蒼蒼把檸檬汁放在玻璃茶幾上,玻璃杯碰出清脆的響聲。她一臉茫然。
艾玥看著莫蒼蒼鄭重道:“他今天要來。”
莫蒼蒼慌忙一笑,急忙扭過頭:“他?哪個他?”
“他剛從美國回來,今天下午要去弄秋堂,你去見他吧。”
艾玥把話說得太白,莫蒼蒼不能再裝,隻好無所謂地聳聳肩,心虛地逃回廚房躲避艾玥的規勸。
她背對艾玥,有一下沒一下地切檸檬,喃喃道:“有什麼好見的,這麼多年的同學會我們都沒有參加過,還怕這一次麼。”頓了一下,她抬頭看了一眼窗外,院子裏莫蘇然種的那棵檸檬樹枝繁葉茂。“我和他不算同學,更沒有見麵的必要。”
“蒼蒼!”艾玥聽到莫蒼蒼這樣說,心裏著急,“你和蔣明遠的事情不要瞞我,你為他等了這麼多年,今天就讓自己去見他一麵吧,就當做青春的最後紀念。”她的目光黯淡了一下,“我不希望你像我和你哥哥那樣,在傷心悔恨裏活一輩子,在心裏留下一個永遠不能結疤的傷。”
莫蒼蒼的背影僵硬在她麵前,胸腔迅速擴展縮小。
“他結婚了?”單薄的聲音在寬敞的客廳裏蒼白無力。
艾玥聲音嗡嗡的:“嗯,好像是個美國女人,上個月在西雅圖辦的婚禮,請了好多同學過去。”
莫蒼蒼低下頭繼續切剩下的半顆檸檬,默默的不說話。
艾玥把手疊放在沙發的扶手上,身體半躺著。
“蒼蒼,你為什麼要這麼傻,當初怎麼不告訴他你的心意?”
莫蒼蒼帶著絲絲哭腔:“那時候他有女朋友,而且他們感情那麼好,我不能……”她頓了一會兒,穩住情緒,“我不能擾亂他們。”
“可是最後他們也沒有在一起。如果當初你告訴他你喜歡他,那現在和他結婚的人可能就是你,而不是那個美國女人。”
“我隻是不想讓他為難……也不想讓他女朋友傷心。我和他,隻有相遇的緣分,沒有相愛的緣分,更沒有相守的緣分。”莫蒼蒼竭力維持平靜,說完,她的嘴角漸漸綰出一抹淡淡的像暖陽照在沾上露珠的青草的微笑,微暖又帶著淒涼。“如果我和他有緣分的話,那麼命運就會在我偷偷喜歡他以後讓他和他女朋友分手,將我推到他身邊。或者是在他和他女朋友分手以後讓我和他在茫茫人海裏重逢,讓他愛上我。既然沒有這樣,就隻能說明我們的緣分還不夠,我對他的愛還不夠,還不夠感動上天。”
艾玥靜靜走到莫蒼蒼身邊,看到她清寡自慰的笑容,又笑著抹去臉上的一行淚。她輕輕歎了口氣便不再說話。
有時候艾玥總覺得蒼蒼和自己很像。如果當年自己肯對莫蘇然說出那句“我喜歡你”,他離開的時候心裏也就不會帶著那麼多遺憾。
偌大的房子頃刻間安靜下來,魚缸換氣的聲音觸耳可聞。莫蒼蒼把從超市裏買回來的一袋檸檬全部切開了,七零八落地放在大瓷碗裏。清新的酸味因為過於濃烈變得刺鼻,讓人不由感到清冷、孤獨、無依無靠。
莫蒼蒼回想起那年學校的木廊下,夏雨澤站在自己麵前,蔣明遠就站在夏雨澤身後。他長得不帥氣,又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自由感,不受約束又體貼穩重。像森林裏一株肆意生長的大樹,根脈冗雜有力,陽光和雨露哺乳他,帶給人溫暖又踏實的感覺。
多年以後,她依然記得他在漆黑的巷子裏安慰她,為了維護她的清白對出租車司機說他是他妹妹,又在酒吧裏在夏雨澤不敢承認她時默認她是她的女朋友,以保全她廉價的尊嚴。他容忍她的膽小、清高和邋遢。她一直覺得蔣明遠是一個和莫蘇然一樣踏實沉穩,是值得依靠和托付的人。她曾經希望有一天夏雨澤能變成他這樣的男生,但是後來她不再對夏雨澤抱這樣的希望,她開始希望蔣明遠能喜歡上自己。
但是蔣明遠是個和莫蘇然一樣堅持執著的人,蔣明遠對他的女朋友體貼入微。看到他的付出,他對他女朋友的感情,莫蒼蒼不得不考慮退讓。
所以莫蒼蒼最終還是原諒了她本不打算原諒的夏雨澤,她原本以為自己回到了夏雨澤身邊就可以從此打斷對蔣明遠的妄想。那時候,她已經發現蔣明遠在自己心中的地位崇高到無以複加的位置,她非常擔心自己無法控製藏在心裏對他深深的喜歡。從一開始,她就不忍心傷害他和他女朋友,以及他們之間多年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