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大漠升新月(1)(2 / 3)

“安史之亂”平定之後,唐朝雖然得以延續一百多年,但已不是往日的風光了。藩鎮割據局麵逐漸形成,唐王朝的統治已捉襟見肘。安西都護府雖然還設在龜茲,安西四鎮和北庭的節度使也仍駐原地,但因甘肅河西一帶被吐蕃勢力所占據,控製了西域各國通往中原的咽喉,從而這惟一的東、西方交通要道被切斷了。

接著,吐蕃政權加緊對塔裏木河流域諸國和天山以北地區的進攻,金戈鐵馬,殺聲震天。安西、北庭等地駐軍奮起抵抗,誓死堅持。當時的北庭節度使曹令忠、安西四鎮留後郭昕,數次派使與中央政權聯係,但都因吐蕃嚴密封鎖而不能到達長安。,後來他們通過回紇境內繞道東行,終於與唐朝取得了聯係。唐朝任命曹令忠為北庭大都護,給郭昕加上安西四鎮節度使和安西副大都護的頭銜。堅守在西部邊疆的將士,在唐朝無力西援的情況下,仍不屈不撓地抗擊吐蕃,血戰疆場。唐興元元年(公元784年)唐朝命令安西、北庭二都護府撤退,把塔裏木河流域和天山以北大片地方讓給吐蕃政權,但這裏的軍民沒有聽從朝廷敕令,又繼續堅持了好幾年。直至唐貞元五年(公元789年),慧超和尚自西域歸來,向朝廷報告說,塔裏木河流域的軍政官員還在堅守陣地。慧超記下了他們的姓名:疏勒王裴冷冷,鎮守使魯陽;於闐王尉遲曜,鎮守使鄭據;威戎城(今阿克蘇)鎮守使蘇岑;據瑟德城(今烏什)鎮守使賣詮;安西副大都護郭昕,龜茲王白環;烏耆(今焉耆)王龍如林,鎮守使楊日祐等,以及天山以北的北庭節度使楊襲古。

唐朝的衰落,吐蕃的入侵,沒有動搖他們守土的決心。他們的名字如塔裏木河不息的波濤,流傳至今。

到八世紀末,吐蕃勢力逞強淩弱,由南向北推進,使塔裏木河流域大部分地區,終於落入吐蕃貴族手中。

守衛疆土的將士們失敗了。

本來,曆史的更替,王座的易主,戰場的勝負,是很平常的事。

但失敗於遠離中原的塔裏木河畔的將士們,他們的結局不是像文人們常常稱頌的那樣:慷慨悲壯、英勇赴難、光照日月、氣貫長虹。

他們的結局比人們想像的要慘痛得多。

那些陷入敵手,不堪忍受非人待遇的將士們,紛紛棄子拋妻,沿著哀鳴低吟的塔裏木河,曆盡艱險向中原故鄉逃奔。

他們萬萬沒有想到,承受萬般磨難回到中原,又被唐軍當作吐蕃“蕃生”抓住,重新成了俘虜,他們少時離故鄉,四十多年的西域軍營生活使他們的形貌口音都發出了很大變化。老年身披蕃地破氈衣逃回漢地,雖然漢語還沒有完全忘記,但不管你怎麼申訴,唐軍還是不由分說地把他們捆綁起來。

白居易的一首著名詩篇《縛戎人》,記下了那永遠警世的慘痛一頁。

縛戎人,縛戎人,耳穿麵破驅入秦。

天子矜憐不忍殺,詔徙東南吳與越。

黃衣小使錄姓名,領出長安乘遞行。

身披金瘡麵多瘠,扶病徒行日一驛。

朝餐饑渴費杯盤,夜臥腥臊汙床席。

忽逢江水憶交河,垂手齊聲嗚咽歌。

其中一虜語眾虜:爾苦非多我苦多。

同伴行人因借問,欲說喉中氣憤憤。

自雲鄉管本涼原,大曆年中沒落蕃。

一落蕃中四十載,身著皮裘係毛帶。

唯許正朝漢服儀,斂衣整巾潛淚垂。

誓心密定歸鄉計,不使蕃中妻子知。

暗思幸有殘筋力,更恐年衰歸不得。

蕃候嚴兵鳥不飛,脫身冒死奔逃歸。

晝伏宵行經大漠,雲陰月黑風沙惡。

驚藏青塚塞草疏,偷渡黃河夜冰薄。

忽聞漢軍鼙鼓聲,路旁走出再拜迎。

遊騎不聽能漢語,將軍遂縛作蕃生。

配向江南卑濕地,略無存恤空防備。

念此同聲仰訴天,若為幸苦度殘年。

涼原鄉井不得見,胡地妻兒虛棄捐。

沒蕃被囚思漢土,歸漢被劫為蕃虜。

早知如此悔歸來,兩地寧如一處苦。

縛戎人,戎人之中我苦辛。

自古此冤應未有,漢心漢語吐蕃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