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尉遲乙僧也領悟到中國畫的藝術真諦,不僅在繪畫中把自然形態轉化為視覺形態,而且更加重視以形寫神,以心靈的法則把筆下的物像變成某種感情形態。在巨星薈萃、高手輩出的長安,尉遲乙僧能目睹和揣摸閻立本這樣繪畫大師的真跡,又能與吳道玄這樣的畫聖麵對麵地切磋技藝,感受中原文化的博大精深,增強自身的學養和畫技,這才使尉遲乙僧有可能登上唐代繪畫藝術的高峰。
尉遲乙僧在長安的繪畫實踐,主要有壁畫和單幅畫兩類。
佛教寺院繪畫壁畫是當時的時尚,所以尉遲乙僧所作壁畫遍布長安主要寺院,特別是以善畫接近佛教源頭的佛像佛畫而大顯身手。他畫的《千缽文殊》,與中原通常畫文殊騎獅子或騎馬,在流動雲紋烘托下行走在空中的形象不同。乙僧筆下的文殊菩薩頭戴七寶佛冠,身披瓔珞妙寶天衣,花枝般伸出的千臂千手,手中各持一缽和缽中一座座化佛,風采萬千地乘騎高飛,觀之有一種富麗堂皇和神奇玄妙之感。他畫的千手千眼觀世音,坐在紅蓮寶座月輪之中,她伸出的無數手掌中都有一隻象征智慧的眼睛。被朱景玄稱讚為“精妙之狀,不可名焉”的,正是這幅傑作。他畫的吉祥天女,是一位浮於蓮池上的裸體少女。特別是乙僧在光宅寺所繪《降三魔女圖》,這一題材在克孜爾千佛洞和敦煌壁畫中都能見到,隻是敦煌該圖給三個赤身裸體、搔首弄姿的美女都穿上了衣裳。乙僧將該圖魔女裸體形象繪之於長安佛堂巨牆之上,這會給束縛於漢文化傳統觀念中的長安僧眾,帶來怎樣的驚奇!
乙僧在奉恩寺所作《於闐國王及諸親族圖》,是一件鴻篇巨製。他本人是於闐國王推薦入京的,此間於闐國王又從昆侖山下兩次來到長安,因此乙僧所繪於闐王及諸親族形象就十分準確生動,洋溢著民族友好的時代精神。
尉遲乙僧的單幅繪畫作品,在唐代長安有“一扇值金一萬”
的盛譽。如《彌勒佛像》、《佛鋪圖》、《外國人物圖》、《坐神》、《羅漢朝天王圖》等,都是上乘之作。《坐神》被後人收入《誌雅堂雜鈔》一書,稱“尉遲乙僧坐神,神彩飛動。”《羅漢朝天王像》被後世《壯陶閣書畫錄》讚日:“用筆細逾遊絲,設色妍麗清潤,十八尊者均皆作立行像,各有捧持之物,袈裟著色不一,絲縷皆見,狀貌奇古,其皈依敬畏之忱,描寫盡致。天王衣紅袈裟,危坐磐石,眉目口鼻如星月麗天,頂骨凸起似五嶽聳漢。後侍立金童玉女皆具天人之表。”另外,還有《胡僧圖》、《天王像》、《番君圖》、《龜茲舞女》等單幅畫。他筆下的胡僧,用鐵線描勾勒衣紋,凹凸法畫出蟠樹瘦花,其構圖之氣勢、立意之風骨,顯示出造詣極高的尉遲乙僧之大手筆。《番君圖》表現西域番王形象,整個畫麵營造出土著民族酋長鬱鬱寡歡的神情,但他周圍的人物與酋長形成反差,婦人、侍者、樂師、舞伎,都富有西域人樂觀豁達的外貌和神韻。乙僧的《天王像》,那升座的天王就是一尊活生生的西域人像,分列在天王兩旁的侍從和座前的樂師、舞女,就像是剛剛來自於闐、龜茲的文化使者,身上還披著塔裏木河畔的朝露,形貌逼真,栩栩如生。
尉遲乙僧畫過一幅《西方淨土變》壁畫,佛陀居中,花樹禽鳥裝點著七寶蓮池,樂音流雲彌漫在極樂世界。那些載歌的少女眉目流盼,彩裙飛翻,玉臂高舉,碎步輕移。樂師們緊彈慢撚,前合後仰,陶醉於理想的天國。這圖景名為天國,實際上是塔裏木河流域各地常見的世俗樂舞場麵。
長安評論家說尉遲乙僧“善畫外國及佛像”,是因為他的畫無論內容、人物形象和山川景物,還有繪畫技法,都以與長安不同的全新風貌出現,引起人們的新鮮感和好奇心。古代的人們有時把中原以外的地方稱“外國”,把善於表現西域邊疆生活說成是“善畫外國”。尉遲乙僧活躍於長安畫壇的時候,西域樂舞也已傳人長安,膾炙人口的胡旋舞、胡騰舞、柘枝舞、霓裳羽衣舞已為長安朝野所熟知。胡樂、胡妝、胡食也開始盛行。所以尉遲乙僧反映西域生活的繪畫,就令中原人民感到格外親切逼真,並陶醉於異域風情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