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張家西行穿過鐵塔街、花店街和英賢街,在英賢橋東有個叫弭家場的地方,便是國畫大家弭菊田的老宅舊居。弭家世代中醫,家境殷實,他卻改行學起了美術,早年受教於李苦禪、顏伯龍等大家。他長於國畫山水,善竹刻,愛撫古琴,人們將其與關友聲、黑伯龍、嶽祥書並稱“關黑弭嶽”,為濟南畫壇四大家。他的女兒弭金冬子承父業,也是濟南當代畫家,尤擅山水,有人將其父女畫藝稱之為“弭家山水”。著名學者季羨林則是弭菊田的妻兄,弭金冬的舅舅。
朝陽街北連著製錦(原名棘榛)市街,再北便是鎮武廟街,因街上立有鎮武廟而得名。1905年,此廟辟為學堂,1916年改為製錦市街小學。弭菊田、歐陽中石及夫人張茝京、中央電視台(初稱北京電視台)第一位播音員沈力,都是該校的學生。張茝京的大哥張漢京是濟南知名票友,拉的一手好胡琴,進過孟雒川家開的戲園子和戲班子“筱雲班”表演。歐陽中石中學時代也迷上了京戲,經常和張漢京一同切磋戲文和唱功。後來歐陽中石被“四大須生”之一的奚嘯伯收為弟子。張茝京在濟南女子師範學校畢業後到位於永長街的穆光小學任教,歐陽中石自濟南中學(原齊魯中學)畢業後也來此執教,校友加同事,此後又情定終生。有趣的是,張茝京是“百順”張家的小姐,是張大春的二姑,出生在1928年“五三慘案”發生時的隆隆槍炮聲中,因此她有了“大響”的綽號。歐陽中石自然成了張大春的二姑父。
1933年出生於濟南的沈力,原名沈立環,曾祖父是清末軍機大臣沈桂芳。母親何雲瑛是何宗蓮的二女兒。何宗蓮是平陰人,1885年入李鴻章辦的天津武備學堂學習。1895年,袁世凱在天津“小站練兵”時,何宗蓮曾任營管帶。辛亥革命後,任中央陸軍第一師師長兼察哈爾副都統。1912年10月,以副都統代理都統職。1914年,察哈爾新軍發生兵變,何宗蓮因鎮壓兵變不力,被免去師長職,調回北京。1918年,何宗蓮退出政壇,定居濟南。他在大明湖西建造了頤園,段祺瑞題寫了園名,當地人稱何家花園。整個園子占地七十六畝,建築不多,近一半的麵積為濕地池塘。何宗蓮喜愛蓮花,便在此按北鬥七星布局建造了七大蓮花池。他在園中植樹養花,還常邀三五舊友煮酒品茗,過著隱居生活。同時他投資實業,與人合夥經營華興造紙廠和豐年麵粉廠等。後來他熱心慈善事業,協同濟南紅十字會出資辦理施賑、興學等。1925年張宗昌督魯時,曾被聘為災民救濟會會長。1928年“五三慘案”後,出麵組織“維持會”,並任第一任會長,後改任善後救濟總會會長。1931年病逝於濟南。1934年8月1日,南京國民政府明令褒獎其賑災有功,並批準在濟南中山公園建立何宗蓮紀念碑。韓複榘親自撰寫了碑文《何公傳略》。
沈力的兒童時代是在何家花園度過的。1946年,她隨何家後人遷居北京。解放初,何家花園的一部分成了一家衡器工廠,另一部分則變為機關用地。1965年,何家花園原址上建起濟南市少年宮,原有的假山、六麵廳和方廳得以保存。
新月星空
濟南多回民,約十萬之眾。可以說,回民在濟南的繁衍生息,對這座城市,特別是工商業的發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今天的回民小區的前身便是回民百姓世代聚居的街坊,舊時也是長街連短巷。
早在元代,回族就沿黃河和京杭大運河從南、西、北三麵遷入濟南。1295年在城關西南建立了清真寺(今南大寺),明代又進行了重新擴建。寺門前及北側的街巷便稱之回巷,後改稱禮拜寺巷。寺內著名的弘曆碑上刻“來複銘”,由世襲掌教陳思撰寫於1528年,全文九行一百五十五字,以宋明理學簡明闡述伊斯蘭教義,是最早的漢文教義作品,是伊斯蘭教與中國傳統哲學思想相融彙的結晶,在中國伊斯蘭教發展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經曆代修繕,南大寺保存良好,後來曾在此興辦過回民中小學。
距南大寺不遠,1765年建有北寺,形製較南寺小了許多。寺內有李鴻章手書的“清真古教”的匾額。
自明代開始,回族民眾便逐漸在清真寺周邊安營紮寨。到清代,老城西關形成了東至五路獅子口、剪子巷,南至上新街、南新街,西至順河街,北至城頂,即今天回民小區一帶的回族主要集居地。其中以永長街和西青龍街為主要幹道,與禮拜寺巷、飲虎池街、舊新街、土街、斜街、倉巷、長春觀街、麟趾巷等街巷相連,構成了西關特有的民族聚落。隨著回民小區的開發建設,如今很多街巷的名字被整合掉了,保留下來的街名、街道已不是當初的樣子。
曆史上回族百姓就以經營牛羊肉、風味小吃、幹鮮果品為主要生計來源,如醬牛肉、羊雜、吊爐火燒、瓤子火燒、炸魚、炸蝦、炸綠豆丸子、炸蘿卜丸子、糖炒栗子、雞湯瓜子、花生米、薩琪瑪和百子糕等等,或店鋪,或常攤,或手推,或肩挑。過去最為熱鬧、交易火爆的地方是趵突泉前街東首山水溝口、杆石橋頭和城頂街一帶。
說起城頂,據說這裏的地勢與舊城西門(濼源門)城樓的水平線等平,故名。1980年前,此街北段還有條很短的丁字街,後一並統稱城頂街了。
乾隆年間《曆城縣誌》記載:“丁字街,舊誌有糧市,輜輛雲集,貿易無虛日,南東門外皆遜西市。”到了清末,山西人在此開“文和鐵店”,因經營釘子聞名,也稱“釘子街”。後來這裏逐步發展成為市內唯一的幹鮮果品批發市場。在清代,為遵古“刑人於市”之規,這裏地處集市,又離巡撫衙門不遠,便成了行刑殺人的地方。當年丁寶楨殺“小安子”就在此地。如今丁字街、城頂原先的風貌大多消失了,隻有共青團路派出所使用的二層四合院樓還是老字號聚盛茶莊的老房。
此地的老街巷中至今保持原貌的唯有與城項街相連的麟趾巷了。這條古街明代已有人居住,清時因街上建有養濟院,收養孤殘,故名孤貧街。後改稱文雅了許多的麟趾巷了。在巷子的南側,有一大片老房,舊時都歸金家所有。濟南回族中早有“七金八馬一鍋粥(周)”之說,形容這三個姓氏的民眾之多。清道光年間,這戶金家“誌”字輩傳人中有一人中舉,宅門樓上懸“文元”的金字牌匾,官至知府。他為官時所得家產傳於“衍”字輩,其傳人便將家財投放到商業上,在西關一帶,金家就擁有百餘處門頭房,像估衣市街上的萬和堂、天德堂、經文布店、北厚記醬園,院西大街一大貨棧以及普利街上的部分商業用房都是金家的房產。在市郊,金家還擁有閻千戶莊的大片土地。金家大院的大門開在永長街,後花園直通麟趾巷。
清末民初,金家財產傳到金樹鑫的手上。1933年,他動用家產在後花園內建起一座假山,上有六角涼亭,假山南側,以前還有一個庭園,裏麵建有玻璃花房,養著各種名貴花卉。假山東北側建一座兩層別墅式洋樓,紅瓦履頂,紅色牆體。白色窗套,白色廊柱,色彩奪目。他住一樓,妻兒住樓上。他還購置了一輛小轎車。北伐戰爭後,他在徐家花園創立了私立金氏小學,招收回族子弟免費入學。抗戰爆發後,韓複榘棄城南逃時,以“借用”的名義,掠走了金府的小汽車和大批錢財。日軍侵占濟南的八年間,金家飽受敲詐勒索之苦,但沒有一人為日本人做事。日本投降後不久,金樹鑫病逝,其次子金小青攬理財政大權,在普利街後來的18號創立了“永世揚”錢莊。解放後,金氏後人將那座小洋樓和假山,捐給了市伊斯蘭教協會。
抗美援朝時,金府傾其所有,捐獻黃金一百兩。1958年,金氏後人又將祖上埋入地下的一百個銀元寶挖出捐給了國家。這些義舉都得到了政府和人民的讚譽。
麟趾巷東首路北,至今留存一處兩座相連的二層青磚坡頂樓房,西有側院,外設回廊。這便是張家創立的“慶記”老字號舊址。張家不是穆斯林,但長期與回族民眾和睦相處。商號代理“美孚”石油係列產品,以煤油起家,後與金家一樣經營房地產。至張學仁這輩,已擁有院西大街的齊魯金店、經二緯四路的第一百貨商店等房產。其財產總量在這一帶僅次於金家。
麟趾巷11號院住著馬復元老人。他祖輩來此有幾百年的曆史。其祖上在城頂街開設“馬興盛山果老行”,當地人簡稱“馬家老行”,經營土產、鮮幹貨、牛皮和藥材生意,在城頂街擁有房屋五百餘間,在南郊置地百畝。
黃金走廊
作為往來舊城、西關與商埠的必經之地,百十年前,一些有眼光的工商業戶紛紛到這裏建商號、作坊和宅院,最終使泉城路、共青團路與經二路之間實現了“無縫對接”。
在我的印象中,濟南老城內的街巷總那樣中規中矩,東西南北,順順溜溜。可一出老城,那街便不那麼“順從”了。南關的山水溝彎彎曲曲,西關的普利街則從估衣市街西口的城頂斜插至普利門。這條街20世紀前叫柴家巷,為西關“八大巷”之一,十分僻靜。商埠開通後,為方便與老城的交通,1908年,在西圩子牆英賢(原叫迎仙)門與麟祥門之間又開了一道被人們稱之為“西牆小門”的普利門,柴家巷隨即拓寬後更名,與商埠區最主要的東西幹道經二路接上頭,成為人們來往於舊城與商埠間的必經之地。一些有眼光的工商業戶也看準了這塊旺地,紛紛來此建商號、作坊和宅院。不久,這條街便形成了以化工、土產、鞋帽、綢布為主的商品集散地,而且多是便民小店的雜貨商品,什麼套馬車用的繩索,粉飾家具用的土漆(大漆),照明用的煤油燈、瓦斯燈等生活日用必需品,你不用費勁,在這裏可以輕易找到。
有名的商號中除了油漆化工店外還有泰康食物公司、朝天鍋飯店、草包包子鋪、謙祥益綢緞店、謙恒吉鞋店、普華鞋店、厚德堂中藥店、讚玉堂中藥店和廖隆昌瓷器店等等。隨著解放初期對工商業的改造,大多改變了經營方式。尤其是泉城路不斷拓寬,緯四路、大觀園和人民商場的綜合型商場的改擴建,這條街的商號有的遷址,有的歇業改行,街道也漸漸冷落。
但直到20世紀七八十年代,這條街上的化工店裏油漆門類最全,滿足了那個時期家家戶戶“打家具”的基本需求。當時剛剛在濟南嶄露頭角的小鴨牌洗衣機的維修部設在路南,全市的人維修洗衣機都要來這裏。在普利街動遷前,流傳至今的老字號隻有草包包子鋪和普華鞋店了。
濟南人愛吃麵食,但以麵食為主的大店不多,位於此街15號的草包包子鋪算是其中的老大。在方言土語中,“草包”是罵人的詞兒,很不中聽,但它卻成了這家包子鋪的創始人張文漢的外號。他是濟南濼口人,曾在紀鎮園飯莊當夥計。因其生性憨厚、沉默寡言,掌櫃的和瞧不起他的師兄弟們隻讓他包包子,不許幹別的。從此便沒人喊他的大號。抗戰爆發後,“草包”家人逃到城裏,在友人的幫助下在西門裏太平寺街租了兩間房,開起包子鋪,店名幹脆就叫“草包”。後來遷至大觀園,20世紀40年代初又遷至此街與三元街交界口,即今天的位置。由於他家做的包子皮薄、餡多、味美、灌湯,名聲很快便傳遍全城。
濟南戰役時,國民黨的飛機對城裏狂轟濫炸,包子鋪西鄰泰康食物店的山牆被炸塌,將張文漢壓在了瓦礫中。解放後,“草包”幾易其主,直至1956年公私合營,劃歸市飲食服務公司。改革開放前,逢年過節親朋好友團聚,誰能吃上“草包”便夠檔次。如今,門臉早已不是過去的樣子,經營方式上也有了許多改變。除包子外,幹炸裏脊、爆炒腰花等魯菜家常菜也成了店裏的拿手好菜。但最令“老濟南”激動的還是那“草包”,還有那包著包子的荷葉的清香。
位於街偏西路南的普華鞋店,在濟南老年人心目中很有地位。始建於一百八十年前的這家老字號,創始人是邵煥祥。這家鞋店最令人叫絕的就是千層底布鞋和用禮服呢做的皮底布鞋,以及“老頭樂”氈鞋。他們從辦店之初一直堅持對畸形、異形腳的顧客開展定做業務,深得人心。由於“普華”是名牌商品,生活困難的時候,人們買了新鞋平時舍不得穿,隻有逢年過節、探親訪友時才穿。如今各色的皮鞋、旅遊鞋、運動鞋、休閑鞋令人目不暇接,“普華”這老字號、老品牌便衰落下去,已經沒有自己的產品了,但老人們還總是念叨它。
在西式店鋪林立的普利街,有兩幢中國古典式建築,一是花脊翹簷、黑瓦覆頂的廖隆昌瓷器店,另一座則是二層的磚木小樓讚玉堂中藥店。樓下為門市,樓上為主人寓所。精美的木隔扇、木窗欞、木構欄杆,結構嚴謹,製作精良。這店鋪雖小,但過去名氣挺大。路對麵是座在濟南數得著的規模很大的西藥房大同藥房,但周圍的百姓們還是崇尚中醫藥,信任“讚玉堂”自製的“丸散膏丹”。
普利街還有幾條與之相交叉的南北走向的老巷子,如西券門巷、郝家巷和冉家巷,都在“八大巷”之列。幽靜的西券門巷與南關南券門巷一樣都以房舍中的拱券門窗得名。巷子南首路東有兩座緊緊相連的規模宏大的紅磚樓,鶴立於青磚黑瓦之上。南樓院舊時為“義興公”布莊,大門上方嵌有刻著“義興公”三字的石匾額。可能是在“破四舊”的那些歲月裏將字用水泥覆蓋,僅僅露出了“義”字來。郝家巷中段路東也有座體量較大的二層樓,臨街底層為店鋪,門市八間,北側有門通向院井,這便是1934年創辦的“福”字連號“福盛永”雜貨莊。店主孫福堂,章丘龍山人。章丘人天生就是經商的主兒,孫掌櫃的商號便從麟趾巷一直做到了十二馬路和青島港,創辦了“福慶德”、“福合成”等“福”字分號。解放後這裏成了居民大雜院,孫氏的後人也與其他的住戶一樣,不分彼此了。
在“福盛永”舊址的對麵有個曆史不長、規模很小的飯店,生意卻一直不錯。這家名叫春江小館的飯店與臨街共青團路南側的同名飯店屬同一家,後者店大,包辦酒席,而前者專營濟南鍋貼,有肉餡和素餡兩種,現包,現煎,現賣。因口味好,火候佳,很快出了名,後來還登上了濟南名吃榜,被授予了銅牌,也給寂靜的郝家巷帶來很多人氣。
2002年7月,共青團路以北,普利街以南的這片三角地帶傳來了動遷修建廣場的消息。有關部門開展了廣場設計公開招標,還通過報紙向市民征集廣場名稱。在“大舜”、“普利”和“普利門”三個候選名稱中,市民們紛紛將手中的票投向了第三者,因為隻有“普利門”才能傳承這一帶的曆史。2010年,共青團路以北,普利街以南動遷,地上建築全部拆除。地產商在這片三角地帶啟動了“濟南第一高樓”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