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廟街中段,就是道教的慈雲觀。這座僅存儀門、主殿和配殿的道觀規模不大,始建於清道光二十五年(1845)。現在正殿的山牆及小瓦屋頂還在。整座院子解放後成為民居。原先拱門過道兩旁有泥塑人馬一對,“破四舊”時被搗毀。府城隍廟和慈雲觀都由同一道長主持。最後一位道長為李嗣雲,是第十六任住持,1950年還俗,原先住在慈雲觀內,後搬至儀門東側的兩層小樓,平時房門緊閉,深居簡出。2002年他從這條老街上搬走,住進了新居。
將軍廟的最西頭,便是天主堂。天主教17世紀傳入濟南,就是從這裏先開始的。清順治八年(1651),西班牙教士嘉伯爾在將軍廟街購置房屋一處,創建起老城內第一座天主堂。清雍正二年(1724),反對洋教的當地百姓將天主堂拆除。1861年,法國主教江類思來山東向清廷提出在將軍廟街重建天主堂,得到批準。從1864年始,兩年建成,其全名是“聖母無染原罪堂”。聖堂采用中國古建築中的卷棚式樣,隻是將入口開在山牆處。入門拱券上有石雕紋樣,兩側為石雕楹聯。聖堂西側偏北建有鍾樓,四角尖頂,與卷棚一同被黑瓦覆蓋。之所以采用中西合璧的建築風格,就是要與周圍的民居和諧一致,以吸取兩百多年前教堂被焚毀之教訓。聖堂內肅穆莊嚴,高高的穹頂上為宗教題材的彩繪。原院門是一座典型的巴洛克風格的門樓,通體石築,最上端為十字架,“文革”時被毀,近年又原樣重建。經羅馬教廷批準,當年此聖堂即為天主教濟南教區總堂。1863年和1898年,天主堂東側和北側又分別建起小修道院和主教公署。天主堂西牆外,啟明街路西今高都司巷小學,原來叫海星學堂,也是教會所設。這幾處建築組合南臨將軍廟街,北止雙忠祠街,西起啟明街,東到西熨鬥隅巷,成為老城內頗具規模的洋樓方陣。這院子的東南角上有眼老井,因緊靠教堂,有人稱之為神水,周圍的百姓都到這裏擔水。1905年,也許是這條街上有幾處廟堂,廟堂都講求做善事,喜歡賑濟,有人便在這條街上開設了齊正學堂,專教貧家子弟,課程有漢文、修身、曆史、算學、體操等,不收學費,凡月考取優者,酌情給予津貼。
原先香火鼎盛時,這條長石條鋪就的小街,人來人往,很是熱鬧。有賣水的,賣煎餅、醬菜的,賣煮地瓜、切糕、油旋、粽子的,或設小攤,或挑著擔子。遇逢年過節、良辰吉日,來此進香者多時,賣紙的、賣香的、賣“金元寶”的也多了起來。
如今的將軍廟街雖然距拓寬的泉城路很近,鬧市背後方顯出老街的沉寂。因不屬於幹道,街上行人稀少。偶爾傳來幾聲叫賣聲和自行車的鈴聲。
有時教堂內還會傳出悅耳的唱詩班的歌聲,使這條老街頓生異樣的氣息。居民中老年人居多,過著安逸而舒緩的生活。走在街上,透過一座座古雅的門樓,我們還能感覺到老街特有的文化底蘊。
在街中路南,有座古樸的門樓,門楣上懸“墨雲軒”匾額,兩側是直接寫到牆上的書法楹聯:“雲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筆力遒勁而灑脫,一看便知這院子與書法結緣。推開門來走進過道,在南麵西屋我見到了房子的主人蓋兆祥。身材魁梧的他1940年出生在這條街上,祖父和父親是從黃河北岸的齊河來濟南做貨棧生意的。先是住在貢院牆根,後在這條街上買下了現在的這處宅子。蓋兆祥1951年進育英中學讀書,後來成為書畫大家的黑伯龍、張茆才當時在“育英”教美術。
從那時起,蓋兆祥便愛上了書法和中國畫。他還常常到黑、張二位先生家裏請教。20世紀60年代初,他又拜家住斜街4號的書法家金棻為師。
小巷飛逝
這條巷子在老城眾多的老街陋巷中名氣原本不大,故事也不多。但保存完好的一個個老院子,全部被拆除,引來社會關注和爭議,但最終還是快速地消失了。
高都司巷與鞭指巷相鄰平行,南北走向,南抵泉城路,北連啟明街,西通太平寺街,偏北段東行即是將軍廟街,長約兩百米。與其他相鄰的老街陋巷共同構成了老城西側的民居組合群落。
巷名中的都司是古代的軍事機構,明太祖朱元璋以武力得江山,深知軍事的重要。他將全國的兵馬分為十七衛親軍指揮使司。每一衛統兵五六千人。洪武三年,將山東青州等四衛升為都司。其軍事統領機構就是都指揮司署。隨著濟南戰略地位的逐步提升,都指揮司署於明成化二年由青州遷來濟南,在這條巷子的東側今泉城路北原山東省郵電印刷所院內建立了官府。據史考,都司署相當宏偉,門前高懸巨匾上書“宣威”二字,門前左右建有牌坊。明清之時,都司、布政司、按察司並稱“三司”,為封疆大吏,並可任命重臣。到了清雍正年間都司便被裁掉,故署府改成了濼源書院,1904年後這裏又先後成為山東師範學堂、山東高等師範學堂、山東省立第一師範學校等。門前這段東西走向的街道也被稱為“都司門口”。至於為何叫高都司巷,據傳是一位姓高的都司首領曾在此街居住,他的宅第就在路西9號院的位置。
因此巷緊靠西門繁華地段,在泉城路改造拓寬前,巷南麵口上便擠滿了小吃攤、水果飲料攤,什麼燒餅、包子、炒菜、醬貨、燉品等應有盡有。
一到中午飯口,巷口人滿為患,水泄不通。可側身擠過去,順著巷子向裏去,則是一派寧靜,一座座青磚黑瓦的老門頭彰顯著古韻。
巷子裏除了商賈官宦人家外,還有些“公項”建築。巷子北首1號院子的門樓北麵牆上鑲有一塊石碑,上刻清順治十六年(1659)修建關帝廟的記載,文物專家以現存碑座分析,此碑不是移來的,估計此處可能是關帝廟舊址。這條街曆史上有許多錢莊,清嘉慶二十二年(1817),由濟南錢業領軍人物劉丙寅籌款建立的福德會館及濟南錢業公所,就位於路西19號院,房子有三十多間,占地兩千多平方米。會館主要負責人稱“值年”,負責會館一切事物,由會員推選。首任值年為章丘人張子衡。當時會館規定,銀號開辦不用辦理登記注冊,須經知情人介紹便可到會館進行交易。當時有名的三和恒、慶泰昌、協聚泰、大德通、大德恒等銀號需每天上午來此通過“錢腳子”(經紀人)介紹後進行兌換、存款、放貸等交易,謂之“上關”。會館根據交易額收取手續費。這裏成為濟南最早的金融行業組織和最早的金融交易市場。為規範市場秩序,清道光二十九年(1849),福德會館還製定了“公立條規”,並刻碑嵌於會館牆壁上。1903年,私立公勵中學堂也在該巷創立,辛亥革命後改為公立,後來與其他兩校合並後遷址組建了省立一中。1906年,位於青島的禮和洋行經理德國人韓世禮來濟南,在高都司巷北首與華家井交界處設立禮和洋行濟南分行,這是外商在濟南設立的第一所洋行。1908年,禮和洋行遷至普利門外,後又在商埠二馬路德國駐濟南總領館西租地二十五畝,建起了德式辦公大樓(後來成為濟南市教育局辦公樓,現已拆除),還有十五間倉庫及花園等。經營業務相當廣泛,經銷的進口商品以煤油、電氣設備、靛藍染料為大宗,其他的還有鋼鐵、機械、日用百貨、文具紙張甚至武器等。日偽時期,巷子中還曾經有一處東興戲院,是幾間平房,能容納五六百名觀眾,時常有戲班子來此演出,日本投降後歇業。
路西33號院張家公館是一組帶有斜坡式回廊的樓房四合院落,北院、東跨院正房均為兩層硬山式樓房。過門樓的門楣上刻有精美的“福壽”如意雲紋。正房山牆為精美石刻,腰板上為如意木雕,雀替是整枝牡丹圖。再向北走,路東10-20號為江源裏,街上人稱黃家大院,是一處近代風尚與傳統四合院相結合的裏弄,濟南人稱之為裏分,在老城內少見。臨街處是一座長三十米的兩層樓房,一層中央為券頂過門洞,兩側飾有如意磚雕,進門又以裏分為主道,兩側各有院落,共六個大院,九個小院,三百間房,可謂街連院,院套院。16號為正院,高闊門樓,簷下有帶玻璃窗的門鬥,在濟南他處罕見。據居住在此的黃祿老人介紹,這組建築有百年以上的曆史。他的祖父黃彙川是位巨商,在估衣市街上開的吉泰號估衣鋪在濟南赫赫有名,人稱“黃八萬”。經營範圍曾擴展到北京、青島等城市。巷東26號院裏住過裕華文具店的老板,他們的分號不但上海有,還登陸了新加坡,公私合營時裕華文具店的估價按當時市值計算合四億元。再向北的6號院住著八十歲的姚居潔老人和他八十一歲的太太郭秀芬。他的祖父姚建士從河南來濟南購置了這處宅子,在估衣市街(今共青團路)開了間“洪福成”雜貨店。他說這院子地氣好,種什麼花都開得好看。他說天井裏那棵石榴樹有兩百多年的樹齡了,每年都結很多的石榴。路西9號院,人稱袁家大院,門頭上的木雕山水門楣堪與鞭指巷狀元府的相媲美。
在高都司巷東側,緊挨著一條小巷,原叫福德巷,巷名可能與西鄰福德會館有關,後來門牌號與泉城路合並。泉城路343號院為兩層的近代樓房。
聽在這條巷子裏住了四十五年的郭先生說,房主李少堂是個買賣人,開了一家工祥雜貨鋪,經銷日用百貨,這處洋樓建於20世紀二三十年代,外廊配以石欄和古羅馬柱式,顯示出近代我國建築“西風東漸”的設計思潮和新工藝、新材料的建築手法。339號門前古老的槐樹籠罩著精美的門樓,人稱王家大院,是一家開鹽號的大商人住所,有四進院。廳堂寬大,石浮雕、山水門楣、雕花雀替等建築細部處理得精巧雅致。
2002年3月,泉城路拓寬改造的工程尚未完全竣工,高都司巷的住戶便收到4月底必須遷出的通知書。一些民俗、文物、建築等方麵的專家、學者和普通百姓紛紛站出來強烈要求保護這條古街。4月底出差回來的我冒著紛飛的細雨迫不及待地來到巷中,幸好除了部分房屋拆掉外,上述提到的幾處典型的老房子還安然無恙,但許多人家已經搬走了。5月21日,姚居潔和他的6號院告別,臨行前他和老伴對著那棵花開正旺的老石榴樹,點上了三炷高香,叩拜離去。
2002年10月,拆遷後的高都司巷進行了濟南市曆史上首次大規模街區考古,發掘出了自春秋戰國到宋元明清各個時代的路麵、水井、灰坑、窯址、窖藏等,並出土了大量陶器、瓷器和古錢幣。其中發現了三十多眼古水井,分布密集,有的水井之間相隔僅兩三米,由此推斷,濟南“家家泉水”還是頗有曆史的。
散落的珍珠
這條貫穿老城東西的大街,由十一條老街巷整合而成,也是老城內最長最寬的街道,擁有不勝枚舉的老字號、老建築,是濟南的商業中心,也是濟南地標性特色街道。
說起泉城路,總使我想起家裏用了多少年的那隻儲糖罐。據父親說,這是20世紀三四十年代姑奶奶買山楂片時店裏用的包裝罐,碗口粗細,上下筒形,上有蓋,兩側有雙耳,係繩可提,象牙黃釉子,藍色紋樣,上寫“芸芳齋,院東大街路南。自製喜壽糕點,應時禮品,自定罐頭、洋酒、中西食物”。從這個放到現在也毫不落伍的包裝推斷,芸芳齋這樣的老食物店當年是相當考究的,推銷意識也極強。院東大街作為當年泉城路前身的一部分,其濃濃的商業氛圍由此可見一斑。
一件商品要有好的包裝,一家商號要有靚麗的櫥窗,一座城市也要有一條街市展示自身的繁華與興盛。北京的王府井、上海的南京路、青島的中山路等都是最為典型的“城市櫥窗”。而在濟南,擔當這一角色的,19世紀末以前是芙蓉街,20世紀二三十年代是商埠的經二路,到了解放後的六七十年代,則非泉城路莫屬。
今天的泉城路是由幾條東西走向、首尾相接的老街和幾條與之相交的南北走向的小巷組合而成。因這一帶位於舊時撫院和濟南府署南側,又直通西門,在明代,這街分段叫做濟南府大街和西門內大街。清乾隆年間,叫西門裏大街、院西街。到了1934年,據《濟南市政府市區測量報告書》載,這一帶稱為西門月城街、院西大街。1955年,修建百貨大樓時,隨之拓寬修建了院東大街和院西大街。“文革”前夕的1965年11月,將西門月城街、西門大街、院西大街、院東大街、府西大街、府東大街以及南北向的七忠祠街、福德巷、金牛絲巷、鄭家胡同、北鬥巷等共十一條曆史街道整合拓寬成長一千五百米,寬二十米,貫穿濟南舊城東西的商業街,成為老城內最寬最長的馬路,並以最能代表濟南特色的街名——泉城路來命名。
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後,趁西方列強無暇東顧的時刻,脆弱的中國現代民族工商業逐步發展。20世紀二三十年代,北京、上海和天津等地的民族資本家和營造商,以及北洋軍閥、官僚買辦等紛紛來濟投資辦廠和建商行。省內桓台以苗杏村、苗海南為首的苗氏家族和張東木領銜的張氏家族,以及“世襲”商人舊軍孟家等更不甘人後,其主要力量集中在城西商埠和城北麵的北商埠。位置顯赫、影響力巨大的撫院、濟南府署、曆城縣衙和布政司等三級衙門口的南臨更是成為商家必爭之地,一時間,一批外型中西合璧、帶有明顯時代特色的商業建築拔地而起。這條街遂取代北部的芙蓉街並與商埠的經二路一道,成為濟南商業中心和整個魯西地區的商品集散地。老字號有:宏濟堂、同濟堂、濟生堂中藥店、蕊香村、金蘭齋點心鋪、上海食物公司、院前驢肉店、心佛齋素菜館、德興齋熟肉店、文升園飯店、雷家粥鋪、康皮留炒貨店、北極冰棍店、五大牧場西餐部、三合煙店、瑞蚨祥老號與昌記綢緞店、隆祥布店、正泰服裝店、天津國貨售品所、恒祥溢雜貨店、一大南貨棧、亨得利鍾表店、瑞昌照相館(即後來的人民攝影部)、明湖照相館、子琳照相館、香港理發店、治香樓化妝品店、先施牙膏店、溫泉池澡塘、大同鞋店、東方書社、北洋書社、山東商業銀行、恒大銀號等等。正是這些商號,給樸素而沉寂的老城帶來了生機與亮色。
泉城路南有兩家曆經風雨的銀行,一家是山東商業銀行,另一家是恒大銀號。銀行總是最講究店麵的,以顯示其雄厚的財力。泉城路與衛巷交界口那幢“民國風”建築就是原山東商業銀行的舊址,始建於1919年,三年後落成,曾是城內保存最為完整的早年西式樓房。主體高兩層,以花崗岩砌成,頂部為兩層寬大的陽台。門前為拱形出廈,下有多級石階,很是氣派。兩任行長張子銜、曾善卿都是章丘人。該行原打算發行銀元、鈔票,後因時局動蕩,金融秩序混亂,僅出一吊、兩吊和五吊錢而已。當時該行資金儲備雄厚,存款利率高於城內其他銀行,吸引民間存款頗多,生意紅火。即使在1925年奉軍進入山東後,張宗昌濫發軍票,金融秩序大亂,該行仍能沉著應戰,有條不紊。1929年北伐軍收複濟南後,軍用票作廢,政府為減少商民損失,令該行折價兌付,這一下使商業銀行跌入深淵,被迫破產,儲戶損失很大。抗戰爆發後,銀行十餘留守人員全被逐出。抗戰勝利後,國民黨軍接收此樓改為城防司令部。
靠近西門的恒大銀號與商業銀行有著相似的命運。二層的樓房始建於1927年,全部采用花崗岩砌成,這在舊城建築中首屈一指。初建時,銀行的東家是北洋軍閥靳雲鵬及“靳係”軍人、官僚,是典型的官僚資本,意在壟斷山東金融。行廈建成營業不久,奉軍入濟,直皖各係軍閥失勢,銀行遂周轉不靈,頹勢頓顯。1929年,恒大商號最終破產。韓複榘入主山東後,將銀行債權所有人趕出,在這棟樓裏開辦了“山東平市官錢局”,發行以銅元為單元的“枚票”,輔助市麵金融流通。“七七事變”後,日軍據此樓為憲兵隊住所,門外體麵地掛著塊“濼源公館”的牌子。據說當時日本的憲兵隊和特務機關都稱“公館”,實際為抓捕、審訊、殘害中國人的魔窟,對被抓進去的人實施各種刑罰,坐老虎凳,被狼狗咬,強灌涼水和辣椒水,老百姓稱這裏是“閻羅殿”。抗戰勝利後,濟南市銀行在此成立。解放後又成為曆下工商銀行和齊魯金店。後來的齊魯金店是在原址上建起的現代建築,其設計風格似乎還有些老建築的影子。但“老濟南”們依然對那座逝去的建築念念不忘。當年拆遷時,有人將愛奧尼亞式柱頭從施工人員的手中要過來,據說要保存在泉城公園內,等待政府來此收購。但現在很少有人知道這些“遺物”的命運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