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府城尋蹤(2)(3 / 3)

在山東文博發展史上,王獻唐(1896-1960)居功至偉。他出生於日照韓家村,幼讀家塾,十一歲時入青島特別高等專門學堂,習土木工程。後就讀青島禮賢書院,先讀完文科,又插班德文科,很得院長德國人衛禮賢賞識。後在濟南《山東日報》和《商務日報》任編輯。1922年,任青島督辦署秘書。1926年,隨其姑丈、同盟會創始人之一、國學大師丁惟汾赴南昌,先後任國民黨中央黨部秘書和中央訓練部總務科長。1929年任省立圖書館館長時還兼任山東通誌局籌備主任和齊魯大學講師。濟南解放後再度出任館長一職。一生勤於著述,身有遺稿數百萬言。長於文物鑒定,精於目錄學,詩、書、畫、印功力深厚,並以獻身精神力保文物不失。1931年4月,當他得知日本人大田且企圖將濰縣高氏上陶室所藏五百餘件秦磚漢瓦通過青島火車站外運時,他急電青島站要求截留,並通過山東省教育廳電請教育部予以沒收並交省圖書館保存。同年7月,他又聽說濰縣陳氏萬印樓欲將所藏錢幣、刻石、陶器、雜項及秦磚漢瓦共計3826件,以9萬元售予日本人,他立即呈報教育廳,並親自到濰縣陳宅接洽,終以3000元將上述文物收歸公有,成為館藏。

抗戰爆發後,為避免館藏古籍善本、書畫與金石器物精品毀於戰火或落入敵手,他及時向省政府建議異地存藏並申請款項,但政府置之不理。1937年10月,無奈的他隻好選擇其中的精品裝了滿滿二十幾隻大木箱,分三批運到曲阜,通過孔德成安排到孔府內妥善保存。後見曲阜亦陷於炮火之中,他又告別妻兒老小,變賣自己的收藏,籌措運費,從中挑選出五箱精品中的精品,包括商代銅器、秦漢瓦當、唐代經書、宋元善本、明代瓷器等共計2111件套,與省圖書館編藏部主任屈萬裏及工友李義貴,隨省立醫院改組的隨軍車輛由兗州一路南下。漫長的旅途中時常遇到日機空襲,但他們三人始終與五大箱子寶物形影不離。王獻唐曾說:“這些東西就是我的生命,一個人不能失去了‘生命’。”次年初抵達漢口時,苦於經費不足,貨船難尋。恰逢南遷的國立山東大學需要中文係教授,他便接受時任山東大學代理校長林濟青的邀請在四川萬縣授課,並預收八百元酬金作為運費及三人日常開支,文物也運到了萬縣。不久,山東大學暫時停辦,他們又一次失去經費來源。王獻唐隻好向時任中央研究院曆史語言研究所所長的傅斯年求助,作為“管理中英庚款董事會協助科學工作人員”,到已遷至四川嘉定(今樂山)的武漢大學工作,至1938年11月24日,終將這批寶物運抵樂山大佛寺,依照防黴、防蛀、安全嚴密的要求,選擇天後宮內大佛一側隱而不露且朝向好、易幹燥的崖洞存放,並砌堵洞口。曆時近一年零一個月,輾轉行程約三千五百公裏。王、屈二人為了生計,向李義貴作了守護囑托,就先後告辭,到大學和學術團體履職。李一人留在了這裏。開始時李義貴還能收到王獻唐寄來的津貼,但隨著戰事的加劇,李義貴僅有的生活來源也斷絕了,他隻有到江岸做搬運工,擔沙扛石,疏浚清淤,擺地攤,賣香煙和山果,以換取微薄收入糊口,苦苦熬過了十三個春秋。1951年,這批寶物方運回山東,分別成為省圖書館和省博物館的藏品。後來王獻唐在回憶起那段往事時賦四首七絕,其中之一感慨道:“故家喬木歎陵遲,文獻千秋苦自支。薪火三齊留一脈,抱殘忍死待明夷。”1960年,王獻唐病逝,葬於濟南西郊萬靈山下,路大荒撰寫了碑文。1994年,墓遷至青島大學後的浮山,墓表為孔德成撰寫。

與王獻唐當年同甘共苦的屈萬裏,是濟寧魚台人,就讀於濟南府學文廟內的東魯學校高中部文科班,該校校長是曾參加過辛亥革命,並擔任過山東省聯合會會長的夏溥齋(名繼泉)。“五三慘案”時,學校被日軍所占,他沒能完成學業也沒拿到畢業證便返回家鄉,1929年任魚台國立圖書館館長。後經齊魯大學國學研究所所長欒調甫推薦,應聘於省立圖書館。1949年去了台灣,成為同樣去了台灣、時任台灣大學校長的傅斯年的秘書,後來成為中文係主任。1972年當選為台灣“中央研究院”院士。曾為美國普林斯頓大學、加拿大多倫多大學和新加坡南洋大學的客座教授,成為具有國際影響的國學大師。而李義貴自四川回來後一直在山東省博物館默默無聞地工作到退休,後來與我父親同住在上新街省博物館宿舍樓的同一單元內。巧合的是,王獻唐的家於1956年由經十路14號搬到了上新街的這處博物館宿舍院,隻是那時沒有現在的樓房,是個大的四合院,王家住南北兩處平房,共三間。

2002年10月1日,位於濟南東外環路上的新山東省圖書館大樓落成並正式開放。大明湖畔的老館也有幸得以保留下來,成為大明湖新區的一景。

過去貢院的北麵貼近大明湖南岸還有條貢院後街,後來叫臨湖街。街的走向呈“凹”字型,原與大明湖內的辛棄疾紀念祠(原是祭祀李鴻章的李公祠)一帶相通。很多人家花脊翹簷,木雕掛落,多是商賈富戶。街上有晏公廟和潘公祠等祠堂。晏公廟是紀念春秋時的齊國相晏嬰所建,餘有一門一殿,解放後成了掏糞工人組成的環衛隊的辦公地。2001年3月,此街開始拆遷,劃進了大明湖景區。拆遷時隻留下了晏公廟正殿和潘公祠,晏公廟的老門樓和其他的老宅一起被拆掉了。

大明湖正南門西行路北即私立正誼中學舊址。辛亥革命後,山東大教育家鞠思敏與同盟會成員劉冠三、王訥等人看到濟南的中學堂太少,無法滿足培養人才之需要,於是籌款,自1913年6月至9月僅三個月的時間,就在這秀麗的湖畔,利用為清同治年間山東巡撫閻敬銘修築的閻公詞舊址,開設了這所學校。鞠思敏(1872-1944)任首任校長。他是榮成人,清末舉人。青年時畢業於山東優級師範學堂曆史係,畢業後在北洋軍閥張懷芝部下任職。曾出任山東省教育司司長、山東高等師範學校(後為省立第一師範學校)校長、省立第一鄉村示範學校首任校長,還在北園先後創建了七處民眾學校。他因熱愛教育,力主辦學,深得濟南人愛戴。為紀念他,原先從岱宗街北口至大明湖鵲華橋東有一條“思敏街”,如今成為明湖路的一部分。“正誼”開始為舊學製,1924年實行新學製,改為完全中學並附設小學,還在花園莊開設了分校。這也是濟南教育史上最早的中學之一。

師生中即有早年追隨馬列主義信仰的革命者,像1922年濟南地區直屬黨支部代理書記馬克先,濟南第一批共青團員李卓吾、宋輔聖等,也有張春橋這樣的人物。解放後改為公立,並更名為濟南第十七中學。20世紀90年代教育改革後又更名為濟南第一職業中專。

濟南府學是舊時濟南府設立的國學學校,內祀奉孔子,也稱文廟。為與曆城縣文廟區別開來,濟南人又管這裏叫府學文廟。它南起芙蓉街北首,北到大明湖畔。始建於北宋熙寧年間(1068-1077),是老城內現存最古老、規模也最大的建築群。同其他孔廟的程式化布局一樣,府學文廟在中軸線建有萬仞宮牆(影壁)、欞星門、大成門、泮池、大成殿、明倫堂、尊經閣等建築。兩側則有東西兩廡、鄉賢祠、節孝祠、名宦祠、崇聖祠等附屬建築。大成殿綠瓦覆蓋,闊九間,進深四間,飛簷鬥拱。內供孔子及四大弟子的塑像和“十二哲”牌位。東西兩廡供奉七十二弟子的牌位。殿內有明嘉靖庚申年吳維嶽臨吳道子畫孔子像石刻。殿前還有兩個精製的碑亭。論其規模及建築體量雖不及孔子故鄉曲阜的孔廟,但比起南京夫子廟來氣勢要恢弘得多。

舊時每年二月和八月的上丁日,即入月後所逢第一個丁日,即為孔子的祭日,亦稱丁祭。每到此,文廟內張燈結彩、鼓樂喧天、殺雞宰羊,舉行祭孔儀式。還因這裏緊靠貢院、各色學堂和芙蓉街,即使在平日,許多學子及趕集的人也會到此祭拜。

1929年,教育家、戲劇家趙太侔在貢院牆根街和府學文廟成立了山東省立實驗劇院,設話劇班、京劇班,成為當時全國較有影響的三處劇院之一。趙太侔(1889-1968),原名趙海秋,藝名趙畸,益都(青州)人,曾在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攻讀西洋戲劇。1925年回國後,任北京藝術專門學校戲劇係主任,並在北大任戲劇理論兼職講師。他應時任山東教育廳廳長的何思源之邀籌建山東大學,但不忘推進戲劇運動和京劇改革。實驗劇院成立之初,除他和新婚妻子俞姍以及吳瑞燕、秦虹雲外,又招收了俞啟威(俞姍之弟,後改名黃敬)、魏鶴齡、李雲鶴(江青)、崔嵬、陶金等人。當時李雲鶴隻有十五歲,與母親一同住在按察司街27號其堂叔李子明家。兩年後她在濟南經曆了一段極短暫的婚姻,之後便去了青島。

1934年,大力提倡“尊孔”的韓複榘,組建成立了山東孔教會,籌款修繕了文廟,他帶頭捐款兩萬元,蔣介石捐了五萬元。1936年8月28日,濟南各界在文廟舉行祭孔典禮大會。孔子七十七代嫡孫、最後一位被襲封為“衍聖公”、國民政府改封“大成至聖先師奉祀官”的孔德成在典禮上發表題為《信與忠恕》的講演。祭孔當天,省政府各部門還放了公休假。

解放後,隨著曆次政治運動對孔子的否定與批判,文廟附屬建築大多已廢,主要建築尚存,被“肢解”為四塊。高近六米、厚達一米的影壁和單簷歇山三開間的大成門被圍在街道工廠裏。按照“周禮”專設的半月形泮池和濟南最早的五孔石拱橋北麵原是家鉚焊廠。解放前,利用府學文廟明倫堂、尊經閣兩個院落建成了鵲華橋小學,後校北拓寬為大明湖路,校名遂改稱明湖路小學。大成殿被包圍在校園的中央,“文革”時還成為禮堂,時常放電影,後來成了學生們退避三舍的危房,放些破舊雜物。房頂上的筒瓦和木檁條有多處塌陷,伴著風雨時常墜落。學校為保護孩子們,不得不圍起簡易圍牆。至於府學文廟的第一道門欞星門,早在上個世紀50年代初就被拆卸移至大明湖正南門,成了公園的牌坊。1981年,那座重簷鬥拱、原木結構的牌樓又被拆卸到了五峰山。現在的大明湖牌坊是比原來大了一號的鋼筋水泥複製品。

2005年9月10日,府學文廟千年大修工程終於正式啟動。原有文廟建築整合置換,交由市文物部門統一管理。先後修複了大成門、東西廊廡、東西禦碑亭、戟門、東西掖門、屏門、欞星門、牌坊、更衣室等,大成殿更是抬升地基,落架重修,恢複了原有建築規模與氣勢,蔚為壯觀。2010年9月28日孔子誕辰日,曆時五年的重建工程竣工開放。成人禮、開筆禮等儀式活動成為開放後每年的保留活動,為這座城市再添幾分厚重。

與府學相連的幾條陋巷,依然是古舊的氣息。原先府學文廟的東西院牆,是青磚砌成的花牆,困此府學東西相鄰的街道則分別叫東、西花牆子街。

緊靠泮池的東花牆子街,早年很繁盛。像孫輯五的古籍書店聚文齋、良辰照相館、郭大錐剪子鋪、裱畫店、古董店,還有飯館等等。在東花牆子街南首,府學文廟的東便門外,原立有“官員人等至此下馬”之石碑,與曲阜孔廟東南角上的石碑同出一轍。人進了廟,馬自然要暫時留下,於是馬就被集中地拴在了這條短短的街上,馬市街之名由此而來。

東花牆子街向北,府學東側有條短街,因地處府學東旁門裏,故稱庠門裏。“庠”是古代學校的稱謂,“庠門”便是學校的一種統稱。胡同西麵就是泮池,過去上學即叫“入泮”,學校的樹林也叫“泮林”,因此這府學牆壁之外的街就叫“泮壁街”了。

老濟南早有“三山不見”的傳說,還有“三山不見出高官”的民諺。

這三座“山”分別指曆山頂街上的曆山,彙泉寺街上的灰山,還有庠門裏街上的鐵牛山。說是山,其實都是些不足一米的“小山包”。鐵牛山,這條街上的人就叫它鐵牛,早先鐵牛就裸露在街邊的玉帶河畔,黑乎乎的,牛一樣的樣子,對此習以為常的居民也沒感到怎樣。至於鐵牛的來曆,沒幾個人能說得清。有人說它是“鎮水之寶”,有人說它不過就是塊天然的鐵礦石。但究竟是此地原產,還是他處運來,何時在此,曆史上都從無記述。清人有詩雲“我問濟水南,滄桑變未休。曆山久無頂,耕者沉鐵牛”,並且詩後加注曰:“曆山、鐵牛山久埋入地,今成市衝而存其名曰:曆山頂、鐵牛頂雲雲。”由此看來鐵牛在此頗有些曆史了。

20世紀70年代,街道居委會蓋房將其壓在了一處平房下,這鐵牛搖身一變成為“地下文物”了,從此披上了神秘的麵紗。2001年10月2日上午,經各方麵精心準備和策劃,將埋藏地下三十年的鐵牛進行了挖掘。為此,地質勘探部門用了精密的航空遙感技術來測定鐵牛的具體位置。電視台甚至動用了平時很少使用的數字衛星轉播車對挖掘全過程進行了直播,現場人山人海。但鐵牛挖出來,令人大失所望。它非石非鐵,質地堅硬,有人說是古代煉鐵的遺跡,有人說是“天外來客”隕石,雖然尚無最後定論,但這個黑家夥被拉到濟南市博物館存放也就算壽終正寢了,無人再去過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