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街占盡“地利”,它南臨院西、西門內大街,北接府學文廟與大明湖相通,西與貢院、布政使司相連,東與王府池子、曲水亭街緊靠,加之擁有如此眾多的商號和“第一”,人氣頗旺,不僅是百姓商賈的生意場,也是文人墨客、達官顯貴們常到的地方。
解放後,芙蓉街上的老字號、老店鋪幾乎都改變了用途,有的成了民居大雜院,有的成了街道小工廠,有的成了集體合作社,有的成了街道幼兒園。上世紀50年代泉城路新商業街建成後,芙蓉街更是風光不再。這條沒落了的老街在泉城路旁好像一條細長的夾縫,但也正是因為有了泉城路,芙蓉街也同北京王府井大街旁的東華街、上海南京路旁的中央商場、青島中山路旁的劈柴院一樣,有了依托,有了寄生的土壤。很多外地的風味小吃及濟南當地的家常韭菜餅、馬蹄燒餅、大米幹飯把子肉等都在這裏安家落戶。每至飯口煙氣蒸騰,熱火朝天。
在傳統的老字號中,後來隻有巷子南口路東的三山眼鏡店、玉謙旗袍店和寶明齋眼鏡店了。濟南最早銷售水晶眼鏡的店鋪始稱“一珊號”,後改成“三仙號”,傳到今天三山眼鏡店掌門人張廣海老漢手中,已經曆了四代。而位於街巷深處的玉謙旗袍店則有著百餘年的曆史。這家店鋪不大的裁縫鋪於清同治年間創立,今天的掌櫃於仁謙是第五代傳人。於仁謙的父親於成章做了一輩子裁縫,公私合營後進了濟南標誌服廠做技術管理工作。家裏至今保留著他做活用過的燒火烙鐵、粉線袋、漿刀子、镘頭以及美製的“勝家”牌老式縫紉機等老家什。從小耳濡目染的於仁謙除繼承了祖輩傳下來的精湛技藝和誠實的為人外,多的是幾分創新意識和推銷意識。他甚至將歐式晚禮服的樣式運用到旗袍中,由於做工精細,款式傳統中帶著新意,不但當地的顧客登門,就連住在濟南的許多外國朋友也慕名前來訂做。說起在這裏生活了幾代人的芙蓉街,於仁謙充滿深情,他願在這裏將先輩傳下來的手藝發揚光大。
新世紀的鍾聲拉開了芙蓉街區改造的序幕。泉城路的拓寬工程率先將芙蓉街南首百年樂器店等部分建築拆除,代之而來的是新型的所謂仿古建築和街口上豎起的彩繪門樓。街口上那組栩栩如生的《老殘聽曲》的雕塑組合引來無數看客。
2007年,芙蓉街進行了一次改造,拆掉了一些破舊房屋,並將保留下來的建築粉飾,引來一陣爭議。街北段衝著省府東街(原小布政司街)的關帝廟做了許多年糧店之後被推倒重建。建起來的新廟比原來闊綽不少,供奉起高大的關公塑像。每年大年初一,廟裏舉行新年祈福撞鍾活動。按照道教傳統儀軌,大年初五,這裏還舉行關公巡遊,人們抬著關公塑像與牌位由廟裏走到街上巡遊,途經的店家門前擺供設壇,燃放鞭炮,祈求財源滾滾。
陳年酒壇
大明湖南岸珍珠泉以北的幾條僻靜街巷,因地理位置優越,舊時有各色的客棧、印書館、書店、飯莊和廟宇,是進城辦事的人和遊客歇腳的好地方。如今幾乎所有的商號都成了民居,像一壇塵封的老酒,不打開不知其香。
明清時,從北京到各地,王爺府的後門(北門)一般稱為厚載門,取“厚德載物”之義。但濟南人卻以訛傳訛,將明德王府的後門稱為後宰門。北門外這條東西走向的狹長街巷遂以此命名。它東起縣西巷北首,與舊縣衙、縣學相鄰,西至曲水亭街與文廟、芙蓉街相連,即所謂“芙蓉街,西奎文,曲水亭街後宰門”。南邊經珍池街與院後街相通,北麵與南北鍾樓寺街、岱宗街相接,直達大明湖南岸。如此優越的地理位置,比起芙蓉街來,少了些許商業的氣氛和車馬之喧,街道也顯得敞亮。過去許多人逛完大明湖,總願到這裏走走,吃吃這裏的小吃,逛逛這裏的書店,至於那些各色的客棧更是進城辦事人員休憩歇腳的好地方。如今幾乎所有的商號、客棧都成了民居。
舊濟南多廟堂,可謂有街就有廟。後宰門街東首是“土廟”,路北的關帝廟是濟南府規模最大、規格最高的武廟,占地七畝餘,解放後被拆掉了。
西側緊挨著的是佛教廟宇福慧禪林,解放前還住著和尚,至今尚存大殿遺址。建國後,前殿及後殿留存佛像十三尊,“文革”中皆遭殃。從後來被副食店包圍著的三間北大殿,不難想象昔日這座廟宇的恢弘。此街西頭則是“洋”教堂,是老城內唯一的基督教禮拜堂。錯列其間的商號中有四大名店很值得翻翻家譜。濟南有道名菜“九轉大腸”,它就誕生於這條街東首路南的“九華樓”飯莊。“九華樓”麵積不大,但建築考究,東麵、西麵和北麵各有一兩層樓回繞成“凹”字院落,上下共十間,木門窗、花窗欞。臨街北樓拱券門兩側各有一圓形花窗,仿佛兩隻大大的眼睛。樓南麵的天井中有泉井,久旱不幹。店主杜氏是清代濟南富商,特喜歡“九”字,所開九家商號都冠以“九”字。該店的菜品以豬下貨菜見長。光緒初年的一天,杜掌櫃請客時以當賓客中有人得知其複雜的烹飪過程後,即席命名為“九轉大腸”。一是取悅主人的“九”字癖;二是形容其烹飪過程如煉道家九轉金丹。杜掌櫃大喜,將這一菜名確定下來。這一菜品開了以豬下貨為原料製作主菜上大席之先河。
濟南各老字號酒樓均紛紛效仿,使這一菜品名揚四方,至今仍是濟南菜中的主打菜。但不知為什麼,九華樓漸漸衰敗下去,幾經轉手賣給一位經營大鼓和麻袋的生意人戴立堯為住宅。入口券門上方有三個石刻大字“九華樓”,“文革”時被抹上厚厚的三合灰蓋得嚴嚴實實,老字號漸漸被人遺忘了。
戴立堯的外孫盛長貴自1947年出生後不久就住到這處樓院裏,對這裏的一切充滿深情。2000年,盛長貴將門口石刻匾額上的灰皮鏟去,“九華樓”三個端莊大字顯露出來,常常引來路人好奇的目光。縣西巷拓寬時對是否拆除這座建築有很大爭議,後來采取了拆除異地重建的方案,拆下的石頭、磚頭也編上了號。在保護性修複的武嶽廟內,九華樓重建起來。整體模樣與原建築相差不多,隻是建築朝向由原來的坐南朝北改為坐西朝東。房子自然也新了許多。那塊刻著“九華樓”三個字的石匾還保留在文物部門的庫房裏。
與九華樓相比,街中段路南的“同元樓”飯莊名氣更大。雖以樓命名,一座門樓內卻分為兩個平行的兩進四合院。西側為店鋪、廚房,東側為住宅,形製如同金菊巷內的老燕喜堂,各個院子相通,珍珠泉和珍池(當地人稱鴨子灣)流出的清澈泉水彙成明渠,流經院內天井,店家將木箱放進池水中放養鯉魚供客人選點。東家是曆城縣董家鎮呂家莊的呂正軒。他讀過私塾,有些文化。辛亥革命那年他與四弟呂本禮聯手創辦飯莊,取名“同元”。該店既經營小吃,又承辦酒席。“拿魂兒”的是各色的麵食,如蒲菜豬肉灌湯包、金絲卷、銀絲卷、素菜包等。灌湯包將大明湖裏采集來的蒲菜和半肥半瘦的豬肉剁成餡,以上好的醬油等調料“喂”好,加進早已加工好的高湯肉皮凍,包好上籠蒸熟,味道鮮美,散發著蒲菜特有的清香。
當時在濟南頗為流行的糖醋鯉魚、荷花粉蒸肉、罐兒蹄等,該店也做得挺棒。20世紀50年代,隨著部分私營企業壽終正寢,同元樓也歇了業。現在的西院成了居民雜院,房舍麵目全非了。東院為呂本禮的兒子呂海生的住所,保持著建築的原貌。抗戰勝利後,二十多歲的他作為同元樓的賬房掌管著飯莊的財權,成了店裏的頂梁柱。後來,他又成為呂家盤進的玉美齋食物店的中堅,在西門外估衣市街路南做起了點心生意。
這條街上還有家過去很著名的醬菜店遠興齋醬園,它是頗具商業頭腦的章丘東北鄉李家的產業,是其在濟南開辦的八大“興”字商號之一,創辦於清末。遠興齋本身也是聯號,全市有三四家分號,屬這家鋪麵最大。據說生意最火時,能裝五百多斤醬菜的大缸就有三百多個,占據了街東首向南至珍池的多處院落。這裏不僅醬菜做得好,而且用玫瑰花釀製的“玫瑰池”燒酒也遠近聞名。
清同治年間,曾任左宗棠總管的胡雪岩利用其官場和經商生活中積累的資本,在杭州創辦了中藥店胡慶餘堂,各地中藥店仿效者甚多,慶餘堂遍地開花。後宰門街北今83號是位姓尹的老板開的一家中藥店,其店名改一諧音字謂之“慶育藥店”。該店是典型的前店後坊式,鋪麵不大,三開間,前出廈,簷下掛罩雕刻精美,後院為二進四合院。自產的藥品中兒科良藥“至聖保育丹”成為店裏的招牌藥,此藥配上藥引子,可治愈很多兒科雜症。20世紀50年代,慶育藥店歇了業,後來的鋪麵是一位姓鄭的大爺開的小百貨店,後院則成了住家戶。至今門額上“慶育藥店”的墨跡清晰可辨。屋內還保留著原來的隔扇。可能是借了原先老字號的光,小店的生意不錯。
因後宰門街西連文廟,東靠縣學,北麵又多是學堂,頗具文化氛圍,街上便有幾家在濟南很有名氣的書報館及書店。同治年間私營的山東書局,1902年改由官府出資招商經營,改名山東官書局,地址就在這條街的路南。1922年2月又轉由私人經營,並遷至院西大街(今泉城路西段)路北,主要是刊印發售書籍業務。這裏還有家“大公石印館”,係1905年由山東工藝局總辦沈景忱創辦,以印刷4開版的《簡報》著稱,又名簡報館,這是山東第一家石印館。因該報發表了許多振興實業、抵禦外侮、收回權益的進步言論,成為當時濟南最有影響的報紙之一,最多時發行量為四萬份。後來由於辦報人日漸保守,又不善經營,1929年7月停刊。街上還有家書店,以經營古文獻見長。1922年10月18日中午,新文化運動的先驅,北大著名學者、教授胡適來到書店,購買了石印的李文田著《元秘史注》和洪鈞所著的《元史譯文論補》,總共花了六角錢。
濟南的私宅中具有江南民居風格者鳳毛麟角。這條街上偏西路南的田記公館是其代表。今86號院的田家,原為殷實富戶,據說是開染房的。院落的正門已不存在,但內部院落保存較為完整。入口是一道精巧細致的磚雕組成的月亮門,進門是一座太湖石砌的假山,假山下原有泉池,後被填埋。
繞過假山向北的院落為正院,正屋朱紅色大漆立柱及門窗花格扇工藝精美。南院有一處卷棚頂拱券門,上亦有精細的磚雕紋飾,拱門內有兩層青磚樓,玲瓏雅致,北側山牆上為六角窗。此樓據說是小姐的繡樓。
城市書齋
濟南長期作為縣、府、省三級衙署聚集地,是全省文化教育中心。擁有大型的文廟、貢院和各色書院、私塾、義學和新式學堂,相對集中在環境清幽寧靜的大明湖南岸。
早年,貢院作為舉行鄉試或會試的場所,非濟南獨有,布局和構成各地也大同小異。今天的貢院牆根街東有座麵向西方的大照壁,長達二十四米的正牆與兩側翼牆構成“八”字形,其長度在濟南僅次於濟南道院影壁,百姓稱之為“狀元牆”。照壁對麵原是一石牌坊,過石牌坊向西三十米是南北甬道,北麵就是原來的貢院。貢院大門三楹,兩側各有東、西轅門。門內建有“明經取士”、“為國求賢”兩座牌坊,以標榜科舉製度的公正與廉明。二道門稱龍門,進來後即見至公堂,為監臨官及其所屬辦公的地方。至公堂後為明遠樓,為全院製高點。考試時監臨、監試、巡察等考官於此居高臨下監督考生。樓後是聚奎堂,考官們在這裏評閱試卷,決定錄取人選。堂樓兩側為應試號舍,應考者入內即封號棚,考生考試和食宿都在裏麵,待交卷日才打開。
至光緒年間,應試號舍達一萬五千個。全院圍牆兩重,內牆高一丈,外牆高五丈,牆上都密布荊棘以防爬越,故有“棘閣”之稱。
1902年,山東巡撫周馥在貢院內創辦“師範學館”,即後來的濟南師範學校。清政府於1905年廢除了有著一千三百餘年曆史的科舉製。此後,至公堂以南建成提學司署;監臨院以北改建為濟南府中學堂,即濟南一中的前身,又在提學司署東建模範小學,後為省立第一實驗小學。東新號改建為省立圖書館;西新號建為谘議局,辛亥革命後改為省議會,因其建築的造型頗為奇特,人們形象地稱之為“大鳥籠子”。1912年12月,孫中山曾在這裏演講。如今,貢院和“大鳥籠子”早已消失了,那些學校也早早搬了家,原址上改建成省政府所屬機構的辦公樓和宿舍樓,隻有圖書館舊址和貢院牆根街保留至今。
1908年,山東提學史湖南人羅正鈞向撫署提出創辦圖書館的建議。次年正月,時任山東巡撫袁樹勳上奏《山東省創設圖書館並附設金石集存所以開民智而保國粹折》,次月即獲欽定。當年3月由羅正鈞主持開工,至9月竣工,耗銀兩萬,建成了遐園,羅正鈞題寫的“遐園”石刻如今仍立在東側回廊入口,即原來大門處。
遐園是一座典型的園館結合的庭院式建築群落。當時建有書樓兩層,因背靠大明湖,麵朝千佛山,取名“海嶽樓”,另有一貯存金石的樓取名“宏雅閣”。還建有神龕、虹月軒、金絲榭、碧雲軒、碧琳琅館、明漪舫、浩然亭、朝爽台等,與揚波的碧水、飛架的小橋、搖曳的垂柳一同構成風景圖畫,被文人雅客稱頌為“南閣(天一閣)北園(遐園)”。
因當時帶有博物館性質的濟南廣智院為洋人開辦,山東還沒有專門的文物收藏、陳設的場所,所以圖書館還兼有博物館的某些職能。當時,這裏除有經、史、子、集等四類線裝書外,還珍藏了許多碑刻及佛造像。其中,碧琳琅館內有十塊出自嘉祥蔡氏園中的珍貴的漢畫像石,曾被日本人購買,羅正鈞出錢購回,存放於此。館內還有動植物標本陳列。院子裏飼養著珍珠雞、寒翠鳥、梅花鹿和金錢豹。
1922年,山東省教育廳在圖書館內舉辦山東曆史博物展會,內容涉及曆史、地理、古生物、教育、社會風俗、工商、農業等七大類,洋洋大觀。
展覽開幕時,蔡元培、梁啟超、陶行知等名流專程出席,梁啟超還作了長篇演說。1928年“五三慘案”時,日軍炮火轟擊城區,館舍建築和藏書文物遭到嚴重破壞。1930年夏,城北火藥庫爆炸殃及書樓,岌岌可危。時任省教育廳廳長的何思源與剛剛上任一年的館長、金石學家、考古學家和目錄學專家王獻唐決意建一處新的藏書樓。1935年3月動工,當年10月落成。這座兩層的磚混結構的樓房名“奎虛書藏”,取古天象“奎星主魯,虛星主齊”,意在涵蓋齊魯之精華。正門匾額石刻“奎虛書藏”四字,為時任教育部部長傅增湘題寫。樓內藏新舊典籍二十六萬冊,樓下有閱覽室,可同時容納四百人。此外還有金石文物室、柳氏捐書紀念室等,時為省內最大、全國十大公共圖書館之一。梁啟超曾評價道,中國公共圖書館,除北京外,以山東為最佳。“七七事變”後,山東省圖書館遭受重大損失。1939年4月,在海嶽樓舊址改建抱璧堂。1945年12月27日,山東戰區日軍受降儀式在“奎虛書藏”一樓大廳舉行。當天,第十一戰區副司令李延年題寫了“我武維揚”匾額,至今藏於該館。解放戰爭期間,這裏成為國民黨的兵站,還存放軍械彈藥,禁止讀者入館。1949年3月圖書館重新開放時,當時編目上架的圖書僅有3200冊,其中還包括1500冊新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