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傑涅夫用手摸了摸他那大腦門,像父親一樣和藹地說:“行了,現在把你的事告訴我吧!”

列傑涅夫帶著讚許的神情聽保爾談論自己的生活。幾個病人圍坐在樹蔭下的涼台上。赫裏桑夫·切爾諾科佐夫坐在一張大桌子周圍,緊鎖雙眉看《真理報》。他穿了件黑色的豎領襯衫,戴了頂陳舊的便帽,瘦削的臉龐,曬得很黑,胡子很長,一雙藍眼睛深深凹陷進去——從這些能看出他的職業——礦工。12年前,他被調到邊區從事領導工作,放下了鐵鎬,可是他的樣子就像是剛從礦井裏出來一樣。從他的言談舉止和所說的話裏就能看出他是個礦工。

切爾諾科佐夫是擔任區黨委委員和政府委員的角色。他腿上長了壞疽,這使他的體力持續下降。切爾諾科佐夫很恨這條腿,由於它,他已經半年不能行走了。叨著煙正在想著什麼的是亞曆山德拉·阿列克謝耶夫娜·日吉列娃,和切爾諾科佐夫麵對麵。37歲的日吉列娃,黨齡都有19年了。在彼得堡從事地下工作的時候,別人都叫她“金工姑娘舒羅奇卡”。她在小時候,就品嚐到流放西伯利亞的苦頭了。

第三個人是潘科夫。他在低頭看德文雜誌,不時地扶正鼻梁上那副非常大的玳瑁眼鏡,他頭部的側影很美,有點像古希臘羅馬的藝術人像。當你看到這年方30的勇者抬起他那毫無知覺的右腿時竟那麼費勁,真會讓人吃驚。米哈伊爾·瓦西裏耶維奇·潘科夫是位教育人民委員部的工作人員、作家、編輯。他了解歐洲,會幾門外語。切爾諾科佐夫因為他的知識豐富,所以很尊敬他。

“是你同房病友嗎?”日吉列娃衝著坐在輪椅裏的保爾那邊笑了笑,小聲問切爾諾科佐夫。

切爾諾科佐夫放下報紙,臉色也不那麼凝重了。“沒錯,他就是保爾。舒拉,你們應該聊一聊。是病魔在跟他做對,要不這個小夥子肯定能充分發揮自己的長處。他是最早一批加入共青團的。總之,我下決心讓他能重新工作。”

潘科夫認真地聽他們的講話。“他得了什麼病?”舒拉·日吉列娃又小聲地問。“病根是在1920年內戰時留下的。他的脊椎骨有問題。我同這裏的醫生說過,他們怕這種傷讓他喪失行走能力。唉!”

“我立刻把他推到這裏。”舒拉說。他們就這樣認識了對方。就連保爾也沒料到,日吉列娃和切爾諾科佐夫以後都成了他最親密的人,後來,他們鼓勵著他走過了最艱難的那段路。

就這樣過著平淡的生活。達雅上班,保爾讀書。他還沒抽出時間著手做小組的工作,一個新的災難又悄悄向他襲來:他的雙腿完全失去知覺了。現在他隻有右手還聽使喚。他做了很大的努力,仍然沒有用。他終於明白:他再也站不起來了。他痛不欲生。達雅勇敢地掩飾著內心的悲傷。然而保爾卻懷有歉意地微笑著對她說:“達尤莎,我們倆分手吧。咱們並沒有說過遇到這種事一定要在一起過下去。好姑娘,我該思考一下咱們以後的日子了。”

她打斷了他的話。她一時不能克製自己,不禁放聲大哭。她哽咽著,緊擁著保爾。

阿爾青聽說弟弟的情況便寫信通知了母親。瑪麗亞·雅科夫列夫娜立刻趕了過來。所以,這個家就變成了一家三口,老太太和達雅關係很好。

保爾仍舊不停地學習。一個寒冷的冬天的晚上,達雅回到家告訴他,她被選為市蘇維埃委員了。從那以後,保爾在家裏很少能見到她。她常常從當洗碗女工的工作間——療養院的廚房徑直去婦女部,去蘇維埃,直到深夜才能回來,雖然很累,可卻接觸了很多新鮮事物。同意她作為候補黨員的日子越來越近了,她以一種興奮的心情,迎接這個時刻的到來。然而,這時新的不幸又走進他的家:保爾的病情繼續惡化,他的右眼發炎,疼得眼淚直流,接著左眼也感染了。保爾有生以來第一次嚐到了失明的滋味——周圍的一切全部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