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阿爾青緊鎖雙眉閱讀兄弟來信的同時,保爾正在醫院裏同巴紮諾娃告別。她把手伸向他,問道:“您明天就去克裏米亞嗎?今天你在什麼地方住?”

保爾回答說:“羅德金娜同誌立刻就要來了,今天一天我就在她那裏,明天她送我上火車。”

巴紮諾娃與多拉相識,由於她經常來探望保爾。“保爾同誌,您還記得嗎,我們說過您臨行前跟我父親見見麵的事嗎?我把您的身體狀況詳細告訴了我父親,今天晚上,我的意思是讓他替你檢查一下身體。”

保爾馬上同意了。當天晚間,保爾由巴紮諾娃領到她父親的辦公室裏。這個著名的外科醫生檢查了保爾的X 光片和分析報告。巴紮諾娃聽了她父親用拉丁語說的很長的話後,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這引起保爾的注意。保爾盯著教授的禿腦袋,想透過他的眼睛看出一點事情來,結果令他很失望。

保爾披上了衣服,巴紮諾夫禮貌地告辭走了。他要去參加一個會議,叮嚀女兒告訴保爾診斷結果。

保爾坐在設置得很雅觀的巴紮諾娃的房間裏等他談話。可是她不知道怎麼開口,她很為難。父親對她說,保爾體內有種致命的炎症正在漫延,醫學上現在還無法治療。教授認為不應該再進行外科手術。他說:“這個年輕人正麵臨著癱瘓的悲痛,而我們卻束手無策。”

作為他的醫生和朋友,她不能把所有情況和盤托出,隻向他說了一部分實情,並且琢磨了半天說:“柯察金同誌,我認為,葉夫帕托裏亞的醫療法會對您的身體很好,秋天的時候你就可以重新工作了。”

但她說這些話的時候,忘了保爾的眼睛是很有洞察力的。

“從您的話裏,更準確地說,從您沒說出來的話裏,我已經清楚我的病情很厲害。您忘記了嗎?我曾經請求過您對我永遠要說老實話,不需要遮掩什麼。我決不會倒下去的。然而,我想知道,我身體將來會怎麼樣。”保爾說。

巴紮諾娃和他調侃了幾句將事情搪塞過去了。那天晚上,保爾還是不知道自己的真實病情。他們分別的時候,巴紮諾娃輕輕地說:“柯察金同誌,請記住我們的友誼。您的生活中可能會有各種的情況發生,假如將來你需要我的幫助,那麼就寫信給我,我會竭盡所能。”

她望著窗外的保爾,艱難地拄著拐杖,從大門口蹣跚地走上一輛四輪馬車。

又來到葉夫帕托裏亞,天氣依然很熱,那裏有戴著繡金圓帽、曬得黑黑的喜歡大吵大鬧的人群。汽車在不長一段時間就把旅客送到那灰色的石灰石建成的兩層的“邁納克”療養院去了。

值班醫生把他們分別帶入各自的房間。“同誌,您的療養證是哪裏的?”他站在n 號房間門口,很有禮貌地尋問保爾。“烏克蘭共產黨(布爾什維克)中央委員會。”“那您就同埃布納同誌住一個房間吧。他是德國人,想和俄羅斯人作伴。”醫生簡單介紹了一下,就過去敲門了。

房裏的人用生硬的俄語說:“請進。”保爾走進屋,放下箱子,轉身看到一個英俊的德國男子。德國人衝著他友好地笑笑。

“Gutten Morgen,Genose,我想說,你好。”他改用俄語說,同時伸出了自己的細長而蒼白的手。

過了一會,保爾已經和他坐在一起了,兩人用統一的“國際”語言起勁地交談起來。用這種語言說話,詞語隻是個輔助角色,難理解的地方都靠猜測、手勢、臉部表情——總之借助不是文字的世界語的一切交際手段來處理。通過交談,保爾知道埃布納是一名德國工人。

在1923年的漢堡起義中,埃布納股骨上挨了一槍,如今舊傷複發,又臥床不起。盡管傷痛很重,但他精神狀態特好。保爾對他馬上產生了敬意。

埃布納是保爾最好的病友,他不會一天到晚述說自己的病情。相反,你和他在一起會忘記自己的病痛。

“遺憾的是我不懂德文。”他想。在花園的角落裏有幾把搖椅、一張竹桌、兩把手推輪椅。五個病人每天治療完畢,全天就在這裏消磨時間,因此他們五個人就有了“共產國際執委會”的稱號了。

埃布納和保爾各躺在一把輪椅裏,醫生不允許他下地行走,另外三個人是:克裏米亞共和國貿易人民委員部的工作人員,體質健壯的愛沙尼亞人魏曼;有著褐色的眼睛,看起來特年輕的拉脫維亞人瑪爾塔·勞林以及上了年紀、身高體胖的西伯利亞人列傑涅夫。確實,這裏共有五個民族:拉脫維亞人、愛沙尼亞人、德國人、烏克蘭人和俄羅斯人。瑪爾塔和魏曼懂德語,然後埃布納就請他們當翻譯,保爾和埃布納由於住在同一間病房而成了朋友。瑪爾塔和魏曼與埃布納由於語言相通親近起來,而象棋使列傑涅夫和保爾成為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