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保爾又來到了這裏。他悠閑地躺在一隻柳條編的搖椅上。海水浴和陽光讓他直犯困。一本還沒有看完的富爾曼諾夫的小說《叛亂》和一條厚毛巾,放在身邊的搖椅上。剛來療養院的日子裏,他還是放鬆不下來,頭疼不止。教授們還在研究他那複雜而罕見的病情,多次的叩診、聽診使保爾感到鬱悶。他的責任醫師是個讓人喜歡的女黨員,她的姓很特別,叫耶路撒冷奇克。她常常都費好大勁才找到這個保爾,耐心地說服他去看病。

“說心裏話,我很煩。相同的話要說好些遍。您的祖母有沒有精神病?您的曾祖父有沒有風濕病?我怎麼知道他得過什麼病!我可從來沒見過他!而且每個醫生都想讓我承認得過淋病或者什麼更壞的病。說實話,為這個我真想敲敲他們的禿頭。請讓我好好休息一下吧!要是這樣的話,總是研究我,我不成了危險人物了嗎。”他笑著,同他開玩笑。然而過了一會,她已經挽著他的手臂,一路上給他講點生動的事,領他去作了檢查。

看情形,今天不用檢查了,過一會就吃午飯了。保爾在恍惚中聽到了腳步聲,他仍裝睡,心想:“這人看見我睡著了,就會走開的。”可是他的如意算盤打錯了:

有人坐在了搖椅上。一陣淡淡的香水味飄了過來,是個女孩。他睜開眼睛,第一眼見到的是雪白的連衣裙、兩隻曬得黑黑的腿和穿著平底軟皮鞋的腳。接著他看到的是像男孩子似的發型,一對大眼睛和一排銳利的像米粒般的小牙齒。她很抱歉地笑了笑說:“請原諒,打擾您了吧”?

保爾沒有回答。這很不禮貌,可他還是希望她能離開。

“這本《判亂》是您的嗎?”“是的。”

又是都不說話。“同誌,你是在‘公社社員’療養院嗎?”柯察金厭煩地動了一下,心想:“這個人從什麼地方來的?這叫什麼休息嗬!如果問我有什麼病,我就隻好走了。”他很生硬地回答說:“不是。”

“我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您。”保爾已經站了起來,這時後麵傳來了一個女人的清脆的聲音:“多拉,你來這裏幹什麼?”

一個身穿療養院的浴衣,曬得很黑,體態勻稱的金發女子在搖椅邊上坐下。她瞧了保爾一眼,問他:“同誌,我好像見過您。您是否在哈爾科夫工作?”

“是的。”

“您做什麼的?”柯察金決定不和她談了,就回答說:“清潔工。”她們聽了後開懷大笑,這使保爾不禁一抖。“同誌,您如此說話,恐怕是很無禮吧?”他們的友誼就是如此開始的。後來,哈爾科夫市黨委委員多拉·羅德金娜很多次提起他們認識的時候這那一場可笑的情景。

有一次,保爾在“塔拉薩”療養院的花園裏欣賞日場音樂會,意外地在那裏遇到了紮爾基。令人驚訝的是,一場狐步舞讓他們相遇。

一個肥女人做著醜陋的動作唱了一曲《銷魂之夜》後,台上跳出了一對男女。男的頭戴頂紅色圓筒帽,上身穿雪白的胸衣,打著領帶,半裸著身子,各種顏色的扣環懸在胯骨周圍。總而言之,他假扮的是野人,卻又不像,令人啼笑皆非。女的長得不錯,身上穿著很多的布條。這兩人在舞台上踏著碎步,扭動腰肢,一起跳起了狐步舞。一群粗脖子的新經濟政策時期的暴發戶站在療養員的圈椅和躺椅後麵,他們讚聲連連。真不敢想還有比這更醜惡的場麵了。那個戴著古怪圓筒帽的、養得肥肥胖胖的男人和那個女人緊緊粘在一起,做著各種無恥的姿勢。一個肥胖臃腫的女人站在保爾身後直喘粗氣。

保爾剛要走,前排有個人站了起來怒聲喊:“快滾!臭女人。”

保爾認出他就是紮爾基。鋼琴伴奏停下了,小提琴也沒聲了,台上的一對也不在扭擺。椅子後麵的暴發戶們凶巴巴地斥罵叫喊的人。“無理取鬧,為什麼打斷演出!”“全歐洲都在跳嘛!”

“哪有這個道理!”在“公社社員”療養院休養的共青團切列波韋茨縣委書記謝廖沙·日巴諾夫把手指放進嘴裏,打了個口哨,別的人也一齊效仿。所以,舞台上那對男女立刻消失了。報幕人像一個很會見風使舵的奴仆,當眾宣布,歌舞團立刻就走。

“夾起你的尾巴滾蛋吧!滾得越遠越好!”在大家的諷笑中一個穿療養服的小青年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