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杜巴瓦帶了一大幫同誌回家來了,所以她在不經意中成了一個有組織的托派分子小組會議的見證人。安娜聽到了很多她做夢也想不到的東西。而且,為了在全烏克蘭共青團代表會議上有所準備,他們還印了一份宣言之類的東西,打算藏在衣襟內,到會上偷偷發給代表。安娜這才恍然大悟:杜巴瓦原來是在耍手段。”

“等大家都走了,安娜把杜巴瓦叫到她房間裏,要求他解釋剛才所發生的事情。碰巧那天我到哈爾科夫去參加代表會議,在中央委員會遇到了基輔的代表。塔莉亞給了我安娜的地址:她就住在附近。我決定午飯前抽出點時間去看她,我們在她工作單位黨中央婦女部找到了她。她在那裏擔任指導員。塔莉亞和其他的人也答應去看她。你瞧,真是太巧了,就在這時我到了他們那裏。”

保爾苦笑了一下。麗達聽著,微微揚起了雙眉。保爾沉默著。他望著麗達,回想她以前在基輔時的模樣,又比較她現在的樣子。他再次發現麗達已長成了一個成熟而迷人的青年女子。她不再穿那件軍便服。現在穿著的是一件樸素的但縫製得很雅致的藍色連衣裙。她的手指抓住了他的手,輕輕地碰了一下,讓他再接著往下講。

“保爾,講下去。”他又接著說下去,他也抓住了她的手指,並不鬆開。“安娜見到我,非常高興,可是杜巴瓦卻是一副冷淡的模樣。原來,他已經知道我同反對派做鬥爭的情況了。”

“這次見麵非同一般,我得扮一個法官角色。安娜不停地講給我聽,杜巴瓦則在房間裏來回踱步,一支接一支地抽煙,很明顯,他又煩躁,又惱火。”

“‘你看,保夫魯沙,他不僅欺騙我,還欺騙黨。他組織什麼地下小組,仍在搞他那套勾心鬥角的把戲,卻告訴我他不做了。要知道他在共產主義大學裏也公開表示,他認為代表會議的決議是正確的。他自稱自己很正直,可同時卻厚顏無恥地進行欺騙。當然,我們之間已沒有一處共同點。我要把今天的事寫信向省監察委員會報告。’安娜對我氣憤地說。”

“杜巴瓦透過牙縫輕蔑且不滿地擠出幾句話來:‘有什麼了不起?去吧,去報告吧。你以為,我就那麼想當這個黨的黨員。這種黨,連老婆都當特務,偷聽丈夫的談話。’”

“這種話對安娜來說當然是太過分了,她氣得衝他大喊,讓杜巴瓦滾開。杜巴瓦出去之後,我對安娜說,我想跟他談談。她說這是沒有用的。但我仍然去了。我和他畢竟曾經是好朋友。我後來也認為,根本沒有用。”

“我上他房間去了。他躺在床上,警告我說:‘你別再給我講大道理,我討厭這些,然而我還是得說。’”

“我回想起了過去的事,說:‘難道你從我們以前所犯的錯誤中沒有吸取一點教訓嗎?德米特裏,你記不記得,小資產階級的自發性是怎麼把我們推上反黨的道路的?’”

“你想他怎麼說的?他說:‘保爾,當時我和你都是工人,沒有什麼顧慮,心裏怎麼想,嘴上就怎麼說,而我們那時的想法也並不錯。在實行新經濟政策之前,革命是真正的,而現在卻是一種半資產階級的革命。新經濟政策時期的暴發戶個個富有華貴,穿金戴銀,可是國內失業的人很多。我們黨和政府的上層人士也有靠新經濟政策發跡了,還跟一些女資本家勾三搭四。整個政策目標就是發展資本主義,說到無產階級專政就像羞於啟齒似的,對農民則放任自流,培植富農,要不了多久富農在農村裏就會當家做主。你看著吧,再過五、六年,蘇維埃政權就會在毫無知覺中被埋葬,像法國熱月政變一樣。新經濟政策的暴發戶會當上資產階級共和國的部長,而我和你這樣的人,如果再敢罵罵咧咧,就會被殺掉。一句話,很快就要走上絕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