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著手,慢悠悠在穿進高樓旁的弄堂。
伸出窗台的晾衣杆交錯分割著天空,把陽光切成碎塊,隨意潑灑。
從敞開的窗戶裏飄出的方言戲曲混著油煙的香氣,誰家炒了辣椒,噴嚏聲響成一片。
時間的流動也變得緩慢。
葉待秋放鬆下來,回望不遠處聳立的玻璃外牆的高樓:“北京和上海一樣,最窮的和最富的,就隔了一條弄堂,互相望著,人能走過去,可是融不進去。”
“中午吃什麼?”傅傑暫時不想再提嚴肅學術話題,太傷了。
正要發表對城市文明的見解,葉待秋一下從馬斯洛夫需求頂上摔下來,有些迷糊,左右看看,嘴裏嘀咕:“嗯……我們現在在……啊,吃麵好了。”
在葉待秋不注意的時候,他的方言習慣會冒出頭。
就連這點,傅傑也覺得可愛。
葉待秋提到麵館,突然興奮,反扣傅傑手腕,帶著他在錯綜複雜的弄堂裏穿梭,最後停在某個分叉口,一個低矮的鋪麵前。
這個鋪子十分低調,隻在門口支出一張桌子,擺著幾個托盤展示澆頭,委婉地說明了自己賣的是本幫麵。
葉待秋熟稔地跟和藹可親的老板打招呼,不看菜單點了一碗大排麵,偏過頭問傅傑:“什麼澆頭?”
實際上葉待秋說的是“哈麼澆頭”,四個字,從上海話無縫過渡到普通話,傅傑作為一個外地人聽得真切,習慣如此的葉待秋渾然不知。
傅傑字正腔圓念出牆上菜單上“八寶辣醬”四個字,坐下以後,琢磨葉待秋的口音忍俊不禁:“葉律師,經常在這兒吃?”
“是的呀,大樓旁邊的外賣都叫過一邊,早就煩死了。”轉換多了,不知不覺變成帶上海口音的普通話。
“平時,會注意嗎?”
“什麼?”葉待秋說了標準普通話。
“口音。南方人說普通話,經常會有口音,但是自己不承認。”
葉待秋愣了一下:“啊,是嗎……有可能的,老板是上海人,我不自覺就說方言。話說你們北京土著才是,大學的時候,我周圍北京的同學聚在一起說話都垮裏垮氣,改都改不了。”
“垮裏垮氣?”傅傑頭回聽見這個詞,莫名的貼切。
“喲嘿,這兒上哪兒啊?”葉待秋隨口學了句,跟舌頭短了半截似得。傅傑仔細分辯才聽出來。
傅傑不甘示弱:“哎呀,你這個小夥子怎麼能則麼嗦話的啦。”
兩人對視,同時笑趴在油膩膩地桌上:“一點都不像!”
葉待秋一邊搖頭一邊說:“其實你學的不錯了。可是以前我看過一個語言學理論,如果你十八歲之前不在母語國家,那麼一輩子都學不會這門母語。母語者一聽就聽出來上海話不是你的母語。”
兩人光顧著聊天,沒注意到旁邊一對著裝清涼的小女生。她們聽著兩人對話,突然湊近了嘰裏咕嚕說著難懂的方言。
葉待秋沒在意,傅傑輕輕搖頭,葉待秋會意閉嘴,拿出手機假裝投入。
很快麵上來,典型的淮陽細麵,湯頭清亮,一塊大排幾乎覆蓋了整個海碗,醬油浸透的大排上撒了一撮翠綠的蔥花。
葉待秋那碗是蔥油拌麵,醬油裹著細麵,蔥油不是別家大火爆炒過那樣焦黑,而是小火默默熬出來,蔥香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