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國,我們朋友圈子中有一人,那年報的是天文係,結果,被分到了地質係。他本人的理想是抬頭望天,可祖國給他的任務是低頭看地。祖國這樣分配也有祖國的道理。祖國的天文望遠鏡有限,不能人手一台。再說了,就是發現了新星星,又有什麼用?就算新星星是金做的,咱也不能把它搬回來不是?還不如讓他這樣愛看星星的熱血年青到地上找找。中國地大物博,礦藏豐富,有很多寶貝,需要很多人來找,找到一座金礦不比找到一千個新星星都強嗎?
有的人血管裏天生就流淌著執著的血。三十年了,朋友心中喜歡看星星的火苗從沒滅過。幾年前,買了架天文望遠鏡,隻要周末天氣好,他就領著兒子在後院看星星。城市裏,燈光太亮,影響他看星星。幾個月前,他在城市邊兒上買了十畝地,以後要到自己的地上去看星星,那裏沒有燈光汙染,星星看得更清楚。
當年,如果朋友被分到天文係,宇宙起源之迷可能早就被他破了。哎!一個諾貝爾獎得主就這樣在三十年前被祖國從諾貝爾獎名單上除了名。
朋友對星星這麼著謎,引起了我的興趣。我說,不論是大星星還是小星星長得都一樣,全都圓頭圓腦的,有啥看頭?如果有方形的,三角形的或八角形的到還有些瞧頭。他說,你知道,如果太陽就像一粒細沙那麼大,那麼銀河係中太陽這麼大的恒星就能裝一碗。如果把宇宙中所有的恒星都像沙子一樣裝在一個大水缸裏,這個大水缸的直徑就要有八公裏那麼長。每當我看到銀河係也隻是無數星係裏的一個,我就感到我們人類實在是太渺小啦!作為整個人類都這麼渺小,那麼,一個人或一群人所追的名和利就更微不足道了。每次看完星星,我都想,人能活在世上是多麼的偶然。就拿地球來說,如果離太陽稍近點兒,人類就會被烤焦,離太陽稍遠點兒,人類就會被凍死。作為一個人,能來世上走一遭,實在是偶然中的偶然。每次看完星星,我就告訴自己,一定要抓住這偶然中的偶然,過好每一天,每一刻。
聽他這一說,我很受感動,求他下次去看星星時,把我也帶上。
前年回國,與大學同學相見,可真是快樂。在國內的大學同學好像都混得很瀟灑,有當局長的,有當所長的,還有經商的。一個同屋住了四年的同學,好朋友,站到了科學院院士的行列中,跟他碰杯時,我打心底為他高興,說,“祝賀你。”
說心裏話,如果十年前,我的祝賀就不會是百分之百的真心,裏麵一定會有很多妒嫉。現在,我不妒忌,因為我心裏知道,他的錦鞋給我穿,我不會穿。他的鞋雖然好看,但會把我的腳磨出很多血泡。我的鞋給他穿,他也不會穿,無光彩的普通鞋,他穿了可能會早得心髒病。走過三十年,還是自己的鞋可腳。
一晃三十年,如白駒過隙,彈指一揮間。古人說: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裏路雲和月。如果叫我來總結一下過去的時光,我會說,我雖沒抓到別人眼裏的功名,但我對自己眼裏的成績很滿意:上了大學,出了國,有個滿意的婚姻,養了個聰明懂事的兒子……有很多我做夢都想不到的事,全都實現了。雖然,在過去的三十年中,也有過陰暗的日子,但回想起來,我對過去的三十年仍然非常滿意。
有人看重功名,並在追逐功名的過程中得到了很大的樂趣,我為這些人叫聲好。有人不看重功名,平常柴米油鹽的百姓日子就使他們滿足,我也為他們叫聲好。
我以前對有功名的人很羨慕,覺得有了功名後,那些人會幸福得每天回家後,要在地上打幾個滾兒。現在我知道,很多人得到功名後就跟我買了一輛新車一樣,在頭幾天會每天打幾個滾兒,之後,就再也沒興致打滾兒了。
走到曆史長河邊,隨便掏一瓢水,裏麵就會有很多有功名的人物。我心中不免會問,這些曆史的能人們,誰有真能耐,能逃過最終變成塵土這一劫?明朝有個宰相在評價秦始皇的功名時說:萬裏長城今猶在,不見當年秦始皇。別說一時的功名,就是千秋萬代的功名又如何?統一中國,築萬裏長城,這可是天大的功名啊!如今又怎樣?長城仍在,人早就變成了塵土。
這樣看來,追功名也好,不追功名也罷,重要的是在變成塵土之前,誰要能老有辦法叫自己幸福地每天在地上打滾兒,誰這輩子就活的比當皇帝都強!
從今以後,我要把韁繩勒緊,讓時間這匹快馬慢下來,不再為追求功名利祿而奔跑,隻為享受上天賜我的美好時光,信馬由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