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忻州、呂梁(4)(3 / 3)

第二天,長工提著一簍麻油,也就是他在財主家一年的工錢,上了高高的老爺山。進得山門後,有小道士迎了出來。長工便稟明來意,將那簍麻油化了布施,爾後,由小道士領著進了真武大殿。沐手上香,跪拜叩頭,隨後走到香霧繚繞的大銅鏡前。

小道士站在一旁口中念念有詞一通後,轉過臉來和言悅色地對長工說:“施主請細細看吧。”但見這銅鏡雖不是明光錚亮,卻也金燦燦的,分明是一寶物。長工初看時上麵茫茫一片,似有雲霧彌漫,細看時霧氣逐漸由濃轉淡,隱隱現出一宅高門大院。

院外的一側,有一頭毛驢帶著副“掩眼”,正在拉著個石滾子碾米。那毛驢是頭瘦骨嶙峋的“疙疤”驢,背上長著瘡,少皮沒毛的瘡口上流著膿血;黑煞煞的蒼蠅在脊背上爬了一層又一層,那毛驢不時用自己的尾巴撩起來攆趕,蒼蠅剛“轟”地飛起來,就又都“呼”地紮了下來……

旁邊的一株老樹上,落著幾隻烏鴉,看準機會便飛了下來,在“疙疤”毛驢的背上,用那又堅又硬的鐵嘴頭子,狠狠地連血帶肉叼上一口,直疼得“疙疤”毛驢又叫又跳,哀號不絕。這還不算,又見有人操著一根木棍,接二連三地在驢屁股上狠勁地捶騰,“疙疤”毛驢疼痛難忍,隻好“顛顛顛顛”地在碾道裏飛快地轉圈……

這時,見有一班子響器吹吹打打地走到大院門前,從轎子裏下來一個人,眉眼看不大清楚,但那打扮分明是個富貴之人。他朝牆角這邊的“疙疤”毛驢瞟了一眼後,一步步登石階而上,進了高門大宅院內。

此時,小道士對長工說:“施主看清楚了?”長工說看清楚了。小道士又說:“那頭‘疙疤’毛驢就是你伺候過的那家財主,那坐轎之人就是你。”長工驚詫不已,想問幾句什麼,但看見小道士又在閉目念念有詞,就不再言語了。長工回到家中後,將銅鏡上的事情告訴了老母,又告訴了鄰裏。於是,消息傳到了財主的耳裏。財主氣得咬牙切齒,但心裏虛虛的,思謀道:“哼,你一個窮鬼,提上一簍油就能看下後世是富人,老子叫牲口馱上兩大桶油化布施,後世不看成是坐大官的老爺才怪哩。有錢能使鬼推磨,咱們看神聖是愛有錢的還是愛沒錢的?”

於是,財主叫人趕了一頭騾子,馱油上了老爺山。迎候他的仍然是那個道士,一切程序同長工來時一樣,鏡中的內容也與長工所看到的無二,而小道士的解釋卻把對長工說的話翻了個個兒。財主興奮得滿臉通紅,在大殿裏便對著銅鏡上的“疙疤”毛驢高聲罵道:“你狗日的長工,今世給老子幹活,下輩子轉成牲口也得給老子拉碾!你還胡說是老子轉成了‘疙疤’毛驢,是你狗日的轉成了‘疙疤’毛驢,呸!”

隨著罵聲,一口粘糊糊的濃痰朝銅鏡上唾去!小道士厲聲斷喝,此時,有幾個身強力壯的道士撲了進來,用棍棒將財主打出了山門。臨出門時執掌廟觀的老道士對他說;“為人在世,話不可說盡,事不可做絕。天地萬物輪回流轉,否極泰來,物極必反。福兮禍所倚,禍兮福所伏,福焉禍焉,禍焉福焉……”

財主雖說被道士們趕了出來,但銅鏡上的內容卻使他亢奮不已,騎在滾瓜流油的騾子背上,想到自己的後世仍是騎馬坐轎,榮華富貴,越想越是高興;想到長工的後世變成一頭“疙疤”毛驢,仍要聽他家使喚,更覺痛快解恨!由不得攥起拳頭,可勁地朝下砸去,這一拳恰好打在了騾子的脖子上。

那牲口突然遭此一擊,竟發瘋似地在下坡的山道上飛奔起來,趕牲口的人眼看著驚了的騾子,馱著嚇得大喊大叫的財主,在前麵一個拐彎的山道前不見了蹤影。趕牲口的人緊跑慢跑,氣喘籲籲地顛過去一看:完了!財主和騾子都跌到幾十丈深的溝底摔死了。

老爺山大廟裏的那麵銅鏡,也因被財主唾了一口後而失去了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