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視角(一):讀者的向導(1 / 3)

視角是作品的敘述角度,即通過誰的視角講述故事。視角是讀者的向導,影響我們對人物的理解、對主題的判斷和作者想讓我們知道的故事內容。

通常的敘事視角有兩種。一種是第一人稱視角,即敘述者是小說中的人物,講“我”的所見所聞、所思所遇。這是一種有限的視角,是作者對讀者的有意引導。第二種是第三人稱視角,即跟隨某一個特定的人物或不同的人物展開故事敘述。不同的視角產生不同的敘述效果。視角決定作品的內容,帶給我們探索的樂趣,決定作品的語言特征。

《呼嘯山莊》采用多重視角道出了兩個莊園的滄桑變化。《白鯨》是劫後餘生者對大災難的回憶。《了不起的蓋茨比》的敘述者參透了主人公的悲劇,也驚醒了自己的夢。《紀念愛米麗的一朵玫瑰花》通過冷眼旁觀講述了玫瑰花神秘詭異的凋零。

視角是文學作品的敘述角度,即誰來講這個故事,通過誰的講述來展開情節。視角人物即敘述者,是讀者的向導,是作家的眼睛,跟著這個向導,透過這雙眼睛,文學的世界展現在我們麵前。作品的視角可以取自作品中的一個人物,參與故事的進程;也可以是故事的旁觀者,向讀者介紹他認識的人物,展開故事敘述。

視角的作用與分類

不同的視角對讀者有不同的影響。我們一邊跟著這個敘述角度,一邊還要判斷這個敘述者是否可靠,他的動機是什麼,他的知識和對故事的了解程度如何。這些都會影響到我們對作品的理解。這個敘述者想讓我們知道的內容,一般都不像他講出來的那麼簡單。同樣的故事,不同的人講出來,差別很大。

注意到作品的視角,我們就會看到作品的兩個方麵:一方麵是故事本身,這是作家構思好的故事,閱讀的過程中要把它還原為作家構思故事時的形態,這樣做很有意思,也是一個費力的過程,但很有收獲。另一方麵,故事通過哪個角度講出來,這個故事由誰來講,這位講述人的身份、他的動機、他的認識水平、他的背景知識如何,他想讓我們知道多少,我們從他的敘述中能夠知道多少,我們能不能完全相信他的講述,他的講述是否有所隱瞞,是否掩蓋了真相,或者有意在誤導我們,有意識地引導我們相信什麼。

視角決定作品的容量,它決定作者希望我們知道多少內容。在閱讀中,我們還需要從視角人物身上判斷他的觀點是否公允、可信,他的講述是否全麵、完整。作家運用某種視角是有目的的,這對傳達作品的主題有幫助。

敘述視角帶給我們探索的樂趣。我們讀一部所謂的經典作品,不管它出版了多少年,會有常讀常新的感覺,就是因為作家對作品的設定有一種意圖,他在敘述中會設置一些障礙,或者設置很多的可能性。在閱讀文學作品中,我們有時會發現它既定的意思,有時還可以超越它的設定範圍。這就是我們覺得文學經典曆久彌新的原因所在。

敘述視角還決定了作品的語言特色。如果故事有一個敘述者,那麼,作品的語言特色一定要符合敘述人的特點、身份和知識背景。什麼樣的人使用什麼樣的語言、講什麼樣的故事,這些都要與敘述者的背景和語言特色相符合。

理解視角需要注意四個方麵。首先要注意敘述者的身份。所謂身份,第一指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為什麼能夠講這個故事;第二指他在故事中占據一個什麼樣的位置,他和故事中其他人物的關係如何。

其次,他對故事的了解程度,以及他的知識和認識水平。根據他的知識,他給我們講述的故事包括的內容能有多廣、多大,揭示的主題能有多深。

第三,他的動機。他為什麼要從這個角度來講故事,他希望我們了解到的內容是什麼,會不會引導、誤導、誘導、限製我們對故事的理解與判斷。

最後,敘述的效果。他采取了這樣一個角度,講了這樣一個故事,究竟達到了什麼樣的效果。效果通常表現為兩種:一個是他希望達到的效果,就是作家通過這個視角引導讀者得到的效果。另一個是讀者自己能夠挖掘和理解出來的效果。

通常的敘述角度有兩種,一種是第一人稱,另一種是第三人稱。第一人稱就是作品中的“我”,即敘述者是作品中的人物,講自己的親身經曆,把自己的所見、所聞、所遇、所思向讀者講出來。

第一人稱敘述是一種有限視角。所謂有限,就是我們要跟隨著這個人物進入故事,受製於他的視角。他和其他人物有一定的關係,他對情節是一個推動,對主題是一個引導。我們被局限在他這個有限的視角之內。打個比方,第一人稱就像一架照相機或攝像機,他通過一個角度或窗口,攝取了一個圖像,讀者看到的就是取景框裏顯示出來的情況。這就是第一人稱的有限視角,也是作家對讀者的有意引導。之所以設定這個人物來做敘述視角,是因為作家認為,這樣一個視角有利於他把故事講清楚、說明白,講的符合他自己的要求和想法。

第三人稱視角就是“我”不出現在故事中,而采用第三人稱來講故事。可以是有限的視角,即對故事的敘述或者整個情節的安排完全受製於作品中某一個特定的敘述角度,讓讀者跟隨某一個特定的人物展開敘述。

第三人稱還可以采取全知全能的視角,也就是這個敘述者無所不知,了解作品中的一切人和事,他可以隨意地轉換敘述角度,或者通過不同的人物轉換講述故事。比如正在講這件事,然後突然講另外一件事,“花開兩朵,各表一枝”。正講著一個人的故事,說一句“我們就此打住”,然後再講其他人的故事。作家采用第三人稱視角可以隨時切換敘述角度,一切的人物、一切的事件都在作家的掌控之下,他好像一個全能的人,能同時看到一個棋盤上所有的棋子,對所有人物的行動都了如指掌,有絕對的操控權。這就是全知全能的視角。

有時候,第一人稱視角也可以作為旁觀者出現。魯迅先生在《祝福》中就是用的這種視角。一開始講自己到魯鎮,感覺到一種新年的氣氛。但是有一個人孤零零的,和這種氣氛很不相襯,她就是祥林嫂。通過祥林嫂和作者在街上的一段對話,即祥林嫂問“我”,人死後有沒有靈魂,展開了對她的故事的追述。先是作者零零星星地聽說她的各種事情,然後按前後順序把它連綴起來,形成一個整體的形象。這樣,一個人一生的故事就完整地展現出來。閱讀的過程中,我們知道有一個旁觀者,客觀冷峻地在講述這一切,同時,還帶有憐憫、同情、批判以及想要更深切地剖析這個社會和這個悲劇的情緒和想法。這就加深了小說的主題,拓展了它的容量,增加了它的深度和厚度。

在創作中,作家還可以自由地轉換視角,通過多個人物的多重敘述結構,來展開故事。下麵我們以《呼嘯山莊》等作品為例,詳加闡述。

《呼嘯山莊》:多重視角話滄桑

《呼嘯山莊》故事複雜,人物眾多,所以,它的敘述視角很講究。小說開始,有一個房客,名叫洛克烏德,他要租畫眉山莊,但是畫眉山莊的主人住在呼嘯山莊,所以他要去呼嘯山莊見畫眉山莊的主人。這樣就表明了兩個山莊的特殊關係。

洛克烏德到呼嘯山莊之後,看到主人家養了一條很大的狗,他先是被狗嚇了一跳,然後等到天黑的時候,漫天的大雪阻礙他返回畫眉山莊,萬不得已,他隻好在呼嘯山莊暫住一晚。晚上,他聽見莊園外有淒厲的叫聲,看見房間的窗戶上好像有一隻小孩的手,扒著窗戶要進來。整個莊園的氣氛陰森恐怖,外麵是狂風呼嘯,大雪紛飛,住在房間裏又看見鬼魂的手,聽見鬼魂的喊叫,一個晚上折騰下來,洛克烏德生病了。

第二天回到畫眉山莊,洛克烏德一病不起。一個人客居異鄉,又生了病,他感到無助,又很無奈。正好這個莊園的女管家耐莉照顧他,就給他講故事,從很多年前,一直講到現在,包括這兩個山莊之間的聯係、原來山莊主人之間的關係以及幾代人的故事,中間穿插了若幹不同的表達方法。

等到故事講完之後,洛克烏德的病就好了。我們不禁想要問這樣幾個問題。第一,他為什麼要生病?從作家創作的角度講,這完全是為了故事展開的需要。

第二個問題,他是什麼身份?進一步說,他對整個故事有什麼了解,他的身世背景怎麼樣,他有什麼樣的動機?他是一個外來人,對這兩個家族、兩個山莊的故事一點都不了解。外來人可以冷靜、客觀、沒有一點準備地介入這個故事當中。就像讀者一樣,我們對這兩個山莊一無所知,隻了解到在英格蘭的某個地方,有兩個山莊。我們隻是跟著這個投宿人的視角,隨著他的目光,來到了這個地方,借著他的耳朵,聽到了這些故事。

來到這個地方之後,我們發現了很多奇怪的事情和現象。從一個山莊到另一個山莊,讀者首先感覺到呼嘯山莊那種陰森恐怖、神秘陰鬱的氣氛,這和畫眉山莊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情形。但是我們像這位房客一樣,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神秘怪異的氣氛。接下去我們就想把它了解清楚。也就是說,洛克烏德這個視角帶給讀者一種神秘、恐怖、陰鬱怪誕的氣氛,拉開了小說的序幕,引發了讀者的期待。

我們首先期待弄清楚的問題:這兩個山莊之間有什麼聯係;與這兩個山莊有聯係的有哪些人物,他們的命運如何。這是洛克烏德的敘述視角所起的第一個作用,即展開故事。第二要問的是他當時的狀態。洛克烏德在生病之前,為什麼要跑到這裏來住,一個人好好的,為什麼要跑到很偏遠的山區裏,到這個很荒涼的地方來。原因是他失戀了,因為失戀而對愛情變得麻木不仁,老是帶著質疑和無動於衷的眼光看這個世界,對愛情持一種懷疑的態度。他受傷的心靈亟待救助,他得了一種愛情病。他的這種狀況能夠很貼切地引出作品的愛情主題。

聽完小說中描述的這個愛情故事之後,他的心理負擔去除了,病也好了。因為他所謂的愛情和故事裏的愛情相比,簡直不值一提,所以他很快就康複了。這是一種對比療法:自己經曆了一件事,隨後又知道了更大的一件事,兩相對照,他一下就堅強起來,覺得自己的事根本不算什麼,這樣病就好了。

作為一個失戀的人,對世界麻木不仁的人,對愛情故事冷眼旁觀的人,他不會輕易地激動,也不會輕易地被感動,所以,那個管家的故事可以不被打斷地講下去。同時,洛克烏德又很敏感,他擔驚受怕,這個時候他眼中看到的世界,充滿了變化、困惑、動蕩和不安。所以他對每一件事情都會非常認真地用心來聽。他的這種情緒狀態,最適合聽到這樣一個故事。通過他的狀態,作家希望讀者也進入一種非常敏感的閱讀狀態,覺得這個故事值得一聽,而且要放下心來,仔細聆聽。

所以,這樣的兩個人,在特別合適的地點,以特別合適的狀態,講述和聆聽了這樣的故事。對於作家,她找到了特別適合的敘述視角和聽眾。作為讀者,我們盡可以把心放下,安安靜靜地聽故事,想象在畫眉山莊那個地方,一個老管家和一個投宿者,一問一答,把那個讓人驚恐的愛情故事一層一層剝開,從容地講出來。

到目前為止,我們看到,這個小說基本上用的是雙重敘述結構,也就是雙重視角——兩個人講一個故事。女管家耐莉愛說話,自從她的主人離開了她,她就沒人可以傾訴。所以,她很願意把這麼多年親身經曆的事與人分享。她之所以有資格講這個故事,首先因為她是這兩個家庭的成員。她原是呼嘯山莊的人,見過老恩蕭,記得老主人的做事方式,見過老主人怎麼把希刺克厲夫帶回莊園,怎麼關愛他,也就是老一代的那種慈愛。同時她又看到主人的兒子亨德利怎樣對待希刺克厲夫,怎樣虐待他、輕視他、傷害他。

她對希刺克厲夫的態度,一開始是同情,後來發現他對凱瑟琳的報複,對她的年輕一代的主人亨德利的打擊和毀滅,以及對兩個莊園、兩個家族的破壞和複仇,她就開始譴責他。所以她的視角,和她對人物的感情,是在不斷的變化當中的。

另外,她對女主人凱瑟琳的態度也在不斷地變化。一開始,作為女管家,她對凱瑟琳愛護有加。後來,凱瑟琳在準備答應林惇求婚的那個晚上,跟她有一段對話。從對話中,耐莉聽了出來,這個女孩長大了,有了虛榮心,她想拋開舊愛。這個時候,耐莉對她就有點很不以為然,覺得她太任性,有點責怪她的移情別戀。再到後來,看到她為了自己家庭的義務和責任,竭力抗拒希刺克厲夫,這又激發了耐莉對她的同情和保護,如此等等。耐莉見證了這兩個山莊的方方麵麵,自認為了解她年輕女主人的心情和態度,也隨著女主人的生活和故事情節的推進,不斷地調整自己的判斷和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