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愈見明朗,昨夜的陰霾都已逝去,我看馬兒跑了一夜,有些疲了,便把馬拴在樹上,臥坐在地上。
時令四月,雖過了冬天,但仍有些寒意,我搓著手,看著天上如薄紗一般的雲霧,忽濃忽淡,心中也變得搖曳不定起來,不知在家中的哥哥怎樣了,在宮中的父親又如何。
我從懷裏掏出那塊玉佩,握在手心裏,手心傳來一陣溫暖,是塊暖玉。指尖上的溫暖,慢慢流到了全身,過了良久,天空上的薄紗,已悉數散盡。
我使勁眨了眨眼睛,站起身,把頭上兩股發髻散下,單手把頭發攏了起來,費力的在頭頂上挽了個高髻,我喘了一口氣,甩了甩酸痛的手,在家中,都是雲英給我束發,而現在自己孤身一人,隻能勉為其難的把頭發挽上了。
看到馬兒在樹旁煩躁的噴著氣,我上前把韁繩從樹上解下來,牽著那馬往前走,逃了一夜,並沒有看到齊兵追上來,我暫時把懸著的心放了下來。即使一夜未睡,離齊國的邊境還很遙遠,還要經過幾個城邑。
我抬起頭看著那麵廢舊的城牆,斑駁的牆麵上還刻著難以辨認的兩個字‘費邑’,我摸著牆麵上的浮沙,好似回到了商朝,費邑是座古城,而真正讓這座城流傳千古的就是魯公伯禽的《費誓》了。我一邊撫著牆壁一邊吟著:“甲戌,我惟征徐戎。峙乃糗糧,無敢不逮;汝則有大刑!”
我讚歎魯候伯禽的功德,在這座城池裏,管叔鮮曾經挾持紂王之子武庚,而後發生了暴動,然魯候伯禽恪守周禮,力壓暴動,最終管國覆滅,管氏一族因此遭受牽連,擅權者,衡量利弊,不擅權者,衡量利益。如此想來,伯禽應該是善於權衡利弊的人罷。家中客卿對魯公伯禽也是讚不絕口,雖與他的主張與道家相違,但是讚歎之情,無分學說。
守在城門的士兵看到我頭上的高髻,點了點頭讓我過去。我鬆了口氣,方才頭上的發髻表明了我的身份,若還梳著垂雲髻,可能會被這些齊兵抓起來。垂雲髻代表著女子並未成年,女子若是未成年還牽馬外出,恐怕會讓人有所顧慮。
這座城邑,它離齊國都城淄博是遠了些,但比齊國的任何地方都古樸,費邑並沒有我想象中的淒涼,也是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我找了個茶館坐了下來,茶倌用趙國的口音搭訕:“小姐這是要去哪裏?”
我聽到他稱我為小姐,心中不免有些疑慮,我放下茶杯轉身就想走,生怕他戳穿我的年紀,他見我要走,連忙攔著我:“在故地趙國,對未婚女子都叫做小姐,不論發飾。”
聽到他這麼說,便問道:“不看發飾,如何能看出我未嫁?”
他聽到我這麼一講,臉上便極力忍著笑,看到他這個樣子,我在一旁惱怒起來。看到我們這般僵持,有個茶客忍不住在一旁插話道:“姑娘你即使把頭發都挽起來也掩蓋不住你的年齡,看你身上的服飾做工,一猜就是出自名門的小姐,一個人牽馬,可能是逃婚罷,為何郎君不符你意啊?”
我不屑於聽他們的玩笑話,但對這幾個人的身份產生了深深的懷疑,在街口販茶的人,即使來自趙國,也不能如此沒有顧忌,伸手攔年輕女子,客人與老板如此熟絡,更何況這口音如此的生疏,根本不像趙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