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向地方督撫表示歉意,道光不得不將英和作為替罪羊,趕出了軍機處。兩江總督孫玉庭反對廢除陋規最為激烈,卻被賜給了“公忠大臣”的匾額,於是群臣歎服,競相讚歎道光為天下聖主。
既然不能改革,那就保持原狀,拖延一日是一日了。道光主政時,清國這艘大船已是鏽跡斑斑。道光是個魄力有限的皇帝,他無膽也無力推行改革,也無心將船的內部構造換掉,重新起航,隻是想將船塗抹一把,不沉即可。但要想這艘船不沉沒,對多年積習總是要有所整頓。也正是這一定程度上的整頓,才給了曹振鏞一方天地,以收拾頹敗之局。
清代關係國計民生的,不外漕運、鹽、國庫存銀糧之類。在曹振鏞輔佐下,道光就漕運、倉庫、鹽稅等,做了係列整頓。曹振鏞從政經驗豐富,又深得韜光養晦之道,自然不似英和那樣咄咄逼人,鋒芒畢露,所以能連續擔任首席軍機大臣十四年,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對弊政加以整頓。
漕糧弊端,首在浮收,根源在旗丁。運送漕糧的旗丁,在各州縣索要幫忙的小費,不然就在漕糧上搗鬼。各地官員為了應對勒索,不得不多征收漕糧。由於漕糧“浮收”嚴重,各省督撫不堪重負,打報告給中央請求將漕糧打折。
漕糧運輸途中,旗丁也暗中搗鬼,比如將石灰撒入米上,再將溫水灌入艙底。待米粒發漲後,每石米可以多出數升。多出來的米就被旗丁盜出販賣,至於入庫的漕糧,因為受過潮自然容易發潮黴變。經過千裏運河,江南漕米運抵京倉。一路上各種開支,導致米價暴漲,一石漕米需銀十八兩,是正常價格的十八倍。
曹振鏞建議從源頭上著手,各省督撫及漕運總督,打擊旗丁勒索州縣,一旦查出即從嚴處理。但曹振鏞的辦法,不過是周期性的嚴打運動,時間一長,旗丁照樣。所以道光六年,英和主持了漕糧經海路運輸北上的試驗,效果極佳,成本更少,運輸更快。不想各地反對聲四起,因為無數人的飯碗將要被斷送。屈從於壓力,道光最後還是選擇了走內河運送漕糧。
在清代,鹽梟始終是難以消除的叛逆力量。由於官府壟斷鹽業,導致各省官鹽價格、質量不一。官府所製的鹽,雖然質量較好,但價格高,且在售賣時,或被滲入雜質如土粒,或被克扣斤兩。無奈之下,民眾隻好去購買私鹽。私鹽有兩種,一種是各地民間私製的鹽,此類鹽質量較差,但價格低廉。另一類則是越界鹽,即鹽是官方製作的,被從質量高、價格低的地區,運到價格高、質量低的地區。
安徽淮北及河南南部一些地區,所食用的是兩淮鹽。兩淮地區所製的鹽,每斤要五十文,而在北方所售賣的長蘆鹽,每斤隻要二十五文,有的地區差價更大。此外,長蘆鹽味鮮且口感好,淮鹽味苦,人們更喜歡食用長蘆鹽。巨大的差價,廣闊的市場,刺激了淮北地區的人外出販賣私鹽。販賣私鹽利潤高,風險也大。清初就規定:“凡販賣私鹽者杖一百,徒三年。若有軍器者,罪加一等,拒捕者斬。”但巨額利潤的吸引,使無數青壯年走上了販賣私鹽的亡命之路。
除了鹽梟販賣私鹽之外,一些經過官方許可的鹽商,也暗中販賣鹽引。清初發行鹽引時,好比發行原始股,招商購買,買到鹽引的鹽商,將名字及鹽引數目登記入冊,然後按冊派給鹽引。鹽商手中的鹽引,可以世代相傳。當年沒有買原始股的人,眼紅於鹽業的暴利,就從鹽商手中再買鹽引。如同股票一樣,買的人多了,價格自然被推高,鹽價也跟著走高。官府賣的鹽價格居高不下,民間販賣私鹽的人自然也就更多,導致官鹽賣不掉,政府稅收減少。
道光十年,兩江總督陶澍整理鹽務,決定打破原先鹽商對鹽引的壟斷,開放鹽引,讓資金湧入。陶澍的改革觸動了很多人的利益,遇到了極大阻力。曹振鏞家族很多人在揚州從事鹽業交易,陶澍本人則是曹振鏞的門生,一時間投鼠忌器,難以下手,就寫信給曹振鏞討教。曹振鏞看了信後,回複他道:“隻要有利於國家,你就放心去做,不要擔心我家,世上有餓死的宰相嗎?”曹振鏞這樣表態了,陶澍遂一展身手,整頓鹽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