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危局,道光初期曾有諸多係列整頓措施,諸如改漕入海,裁撤兵員,清查浮收,裁定陋規等等,但這些措施,或是受到官員抵製,不得不提前中止,如裁定陋規;或是虎頭蛇尾,草草收場,如改漕入海;或是收效甚微,一如既往,如清查浮收。唯一能推行下去的改革,也就是陶澍主持的鹽引改革。但這改革也僅限於兩淮地區,並沒有推廣到給全國,也不能挽回道光朝衰敗的局麵。
道光不是個有勇氣、有擔當的人,所以選了小心謹慎的曹振鏞輔政。才氣卓著,率性敢言,勇於任事的英和則相應地被冷落。曹振鏞沒有大刀闊斧的改革,也沒有英和那樣直率敢言,但終究還是能恪盡職守,本人也能潔身自愛,非貪贓枉法之徒。後世對他雖然評價不高,終究未將他列入“奸相”的行列。
在走向蕭條的時代,作為首席軍機大臣,曹振鏞實回天乏力,也沒法開出根治的藥方,隻能小心謹慎地輔佐著道光。而在這樣的時代,有識之士都意識到了危機,他們期待著中樞能夠振起,有所變革,有所進取,有所突破。然而,曹振鏞卻讓他們失望,於是在眾多的民間野史之中,曹振鏞也成了庸碌的代名詞。
《清史稿》中,也不見他的顯赫政績,野史之中,更無他的風雅趣談。後世對曹振鏞評價極低,常以“庸庸碌碌”“隻會磕頭”來評價他,但曹振鏞不是“庸碌”二字所能簡單概括的。在道光蕭條之中,他小心謹慎地維持著平穩局麵,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進行整頓,也著實不易。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林則徐就將曹振鏞讚譽為國朝第一人。
無疑道光喜歡曹振鏞,並把他當作是可以依靠的人。曹振鏞死後,道光在追悼詞中誇獎他:“實心任事,體用兼優,外貌訥然。”曹振鏞的名與字搭配的極好,他名為振鏞,外表平庸、木訥、清淨,字為儷生,內心豐富、細膩、綿軟。
在老板道光看來,曹振鏞外表木訥,守成持重,甚合心意。曹振鏞其實情商極高,深得為官之道。道光五年,蔣攸銛從直隸總督任上調入軍機處,擔任軍機大臣。蔣攸銛入軍機處後,道光對他恩寵有加,凡大事必征求其意見,對此曹振鏞心中難免生出失落感。過了些時日後,兩江總督上有空缺,道光召集軍機大臣商議該派誰擔任。
兩江總督是重任,曆來都要挑選資望深重,曆任封疆者出任。道光問眾軍機大臣誰最合適。作為首席軍機大臣,曹振鏞得首先發言。
曹振鏞知道蔣攸銛剛由直隸總督任上調上來,屬於道光帝想要的人,但由自己提出來,不免授人以排擠同僚的口柄,也會引起道光皇帝的懷疑,所以他不直接提名將蔣攸銛調任兩江總督,而提名正忙於西北事務的川陝總督那彥成。
果然,這個提議被道光否決。道光道:“現在西北地區多事,那彥成不能調往兩江。”說著又看了看曹振鏞,希望他說出下一個人選,但曹振鏞就是不說話。道光環視了一下軍機大臣,看到蔣攸銛,思考片刻後對他道:“你曆任封疆,現在調任兩江總督正合適。”遂以蔣攸銛為兩江總督。下朝之後,蔣攸銛冷笑道:“曹丞相智巧,當麵排擠,不露聲色,真可畏也。”
中國官場有句話叫作捧殺,名為捧,實為殺,曹振鏞也熟悉此道。大學問家阮元,也是道光所欣賞的人,曆任督撫三十餘年。一次道光偶爾問曹振鏞:“阮元壯年就官至二品,怎麼升起來這麼快?”
曹振鏞道:“阮元學問優長。”
道光又追問:“你怎麼看出來阮元學問優長。”
曹振鏞默然道:“阮元現任雲貴總督,每天政務繁忙,尚日日刻書談文。”
道光聽後,默然不語,不久即將阮元調回京師。表麵上曹振鏞是在捧阮元,實際上卻是給了阮元一刀。道光最討厭地方督撫們舞文弄墨,鬆弛政務。曹振鏞如此一說,激怒道光,是為高明。
不妨假設一下,如果曹振鏞所輔佐的是充滿情趣,附庸風雅的帝王,所處的又是一個蒸蒸向上的時代。他木訥的麵具一定會脫下,表情一定會更豐富,也會留下更多的文人逸聞。在政治舞台上,他的拳腳也會從慢柔的太極轉為剛猛的泰拳。
曹振鏞身處中衰之世,他也很無奈,他沒法如盛世的名臣那樣,揚眉吐氣,揚鞭萬裏,開拓疆域。他清楚地認識到,自己站在進水的船上,輔佐皇帝,操控著大清這艘巨輪。他如果稍一用力,開得過猛,大清可能就會沉沒。
曹振鏞主政的十四年間,以無為清靜為目標,小心謹慎,如履薄冰。道光十五年時,曹振鏞走到了生命的最後,他以八十一歲高齡死於任上。道光賜給他象征著文臣最高榮譽的“文正”諡號,有清一代,得“文正”諡號者八人,分別是睢州湯斌、諸城劉統勳、大興朱珪、歙縣曹振鏞、濱州杜受田、湘鄉曾國藩、高陽李鴻藻、壽州孫家鼐。此八人中,最難蓋棺定論者自然是曹振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