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家出身幽州望族,這盧之齡入京前更是春風得意的北地文豪,其詩詞被讚為“琳琅美玉”。其本人也是出了名的直言敢當。
魏帝眉頭輕輕一挑,身軀微微前傾道:“哦?盧愛卿請講。”
眾大臣從未見過皇上對一件事如此感興趣的樣子,都覷覷無言,有愕然抬頭的,有搖頭輕歎的,有一臉茫然的,大概是以為新帝又如先帝一樣,不問蒼生問鬼神,開始迷信那些不務正業的東西了。
盧之齡接著說道:“回稟陛下,先帝生前留下的‘化神丹’,禮部鑽研一年有餘,有了一些進展。按照國師所煉的仙丹來看,先帝仙去可能與服食鉛汞有關……臣有一言不知當不當講。”
瑞慶帝擺手道:“愛卿但講無妨!”
盧之齡躬身道:“這化神丹根本不是仙丹,而是以仙家隱語欺瞞先帝!”
此言一出,滿朝文武唏噓不已。
瑞慶帝眯起雙眼:“盧愛卿的意思,是那終南山的國師根本就是在戲弄父皇,有弑君之罪咯?”
朝堂上鴉雀無聲。
盧之齡沉聲道:“正是!”
瑞慶帝怒極反笑:“當年朕隨父皇去終南山,親自見到那國師騎鶴於雲海中降下。他本不願留在終南山,乃是朕苦求之下才答應。那照你之言,連朕也是謀害父皇?”
龍顏一怒,滿堂咋舌。
盧之齡匍匐在地,叩首道:“皇上息怒,臣萬萬不敢!隻不過先帝之死著實蹊蹺,臣以為……”
“放肆!”不等盧之齡說完,天子拍案而起。
群臣鴉雀無言。
兵部尚書胡一霄站出,怒指盧之齡:“盧之齡!你真是大不敬,敢在聖上麵前大放厥詞?”
蘇秦、徐茂良等人則出列躬身求情。
瑞慶帝消了消氣,無奈擺手道:“盧侍郎也是為公務勞苦,回鄉修養半年吧。此事休要再提。”
“遵旨!”盧之齡叩首,默然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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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臣散去。走出大殿的李煌立於丹犀下,舉目望了一眼那“匡正神洲”的鑲金大匾,搖頭歎息一聲。
正逢徐茂良擦肩而過,駐足笑道:“尚書大人,陛下如此為你分憂,你倒是省了力氣。”
李煌盯著左仆射大人道:“徐大人,官帽子比老朽大,就拿拿老朽開涮?”
身為宰輔之一的徐茂良拍了拍李煌的肩膀笑道:“哪裏話,陛下提醒你是好事,王國賜的事,你操心也是白搭。”
瞅了一眼四周,徐茂良靠近老尚書耳畔小聲道:“當年王國賜主持禮部,說走就拍屁股走人,連皇上的登基大典都沒參加,難免有些小家子氣了。別說是陛下,就是我這個頂頭上司都因沒見著他恨得牙癢癢。今日陛下雖拿大將軍壓你駁了你李尚書的麵子,你多少也給他個台階下嘛。”
李煌麵色稍緩,歎息道:“我不是煩心這個,而是擔心王大人……你說他會不會跟太子一起……”
話沒說完,老尚書的嘴就被宰輔大人一把捂住。
徐茂良催促道:“行了行了,什麼太子不太子的,再說可就沒趣了!走,今晚去蘇首輔那裏蹭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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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三人皆是身穿黑色鬥篷,騎馬出了QH縣並未走通往鄆州的官道,而是向著西北方向沿著郊野小路疾馳。
走至晌午,三人在荒無人煙的半路停下。
曜日當頭,此地正好有一破廟。
為首的男子甩蹬下馬,掀下鬥篷,露出一張年輕臉龐,朝著那破廟跪在地上。身後二人連忙跟著跪下。
下元節,本該祭祀亡人的節日,昔年錦衣玉食的他卻無法去祭拜母後,隻能在這破敗破敗荒廟前燒幾張紙。
年輕人沉默,兩行清淚,攥緊的拳頭死擰在冰冷的土地上。
“母後!”名叫曹堯的年輕人就地磕下一頭。
垂頭半晌,又輕聲叫了一遍。
“不論我走到哪裏,不論我曾經是誰,如今又是誰,孩兒一定會為你報仇!”
再不說什麼,曹堯已表情決絕。
起身,上馬。
留下地上那混著一絲血跡的兩個拳頭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