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他曾在關鍵時候立下大功,如今加官進爵,可是依舊能夠感覺到那來自於天子的一絲防備。
曾與林思水、黃庭玉一同教導少年太子的歐陽鵬拇指微微摩挲笏牌,斟酌一二才道:“臣鬥膽請旨出城,親自尋找七殿下將他帶回神都,臣當年教導無方,自會將他安置妥當,不會生亂。”
魏帝點了點頭。
放在今天來看,天子也不是不能夠容忍曹堯的存在。隻要曹堯願意拋開舊怨低頭臣服,天子甚至還會想辦法做出一定的安撫和補償。
隻是這歐陽鵬念著一絲舊情,口中“七殿下”的舊稱未改,且隱隱還以帝師自居,天子微微有些不悅。那曹堯雖是戴罪皇子,卻也姓曹,要安置也應當是天子安置,哪裏輪得到他?
不過落在諸多大臣眼裏,一些所謂諍臣不由得對這歐陽鵬暗生敬佩,敢如此說話,不愧有大儒風範。
歐陽鵬身後一人站出,是那中書舍人陳璿。瞥了一眼蔡太尉,陳璿沉聲道:“陛下,那謀逆舊案非同小可,且七皇子身邊有司徒無涯和龔英霸兩大天品巨子,依微臣愚見,應當加派青龍朱雀二衛帶領兵馬與歐陽大人一同前往,防患未然。”
歐陽鵬眉頭微皺。
這陳璿雖在中書省,卻是蔡盛京的門生,他的這句補答看似在附和歐陽鵬,實則卻代表了截然不同的另一種觀點。這恐怕也就代表蔡係的意思了。
歐陽鵬主和,蔡盛京卻主殺。
魏帝不動聲色:“蘇卿意下如何?”
蘇秦捧笏出列,微微垂首,未見絲毫慌亂。
觀其模樣,果然是:
端正宗儒道,衣冠紹祖先。
文章光上國,毓秀啟群賢。
五位宰輔之中,以平章事為首,故而蘇秦也被同僚敬稱為首輔。
因為有他,朝中除了“蔡係”還有“蘇派”,也隻有這位宰相之首才有資格與帶劍上朝的蔡盛京並排而立,不用跪拜。
魏帝微笑道:“你向來主意多,替朕出出主意。”
一個大難題言笑間就甩給了當朝首輔。
蘇秦微胖的身軀始終筆直,有條不紊道:“臣以為,既然舊案已結,如今陛下宏圖偉業正是需要人才之際,陛下皇恩浩蕩,大可由歐陽大人召回戴罪皇子再聽陛下發落不遲。”
魏帝微微點頭,似乎這個折衷的答案比較符合心意,卻仍舊有一絲愁雲閃過眉間。
蔡盛京終於不再閉目養神,開口卻並未出列:
“陛下莫憂,此事由掖幽庭督辦,定會確保無礙,歐陽大人乃國之棟梁,還是不要親自前往,相信以青龍朱雀二衛與掖幽庭的力量,足以請回帶罪皇子。”
歐陽鵬沉默不語。
魏帝思忖少頃,扶額道:“那就按蘇卿的意思辦吧。”
天子的視線投向了他身前站著的一位老者。老者身著正三品紫色官服,上紋孔雀補子,佩十三銙金玉帶,手執象笏,是那六部尚書中的禮部尚書李煌。
魏帝淡然一笑道:“朕的太常卿,祭祀乃是國之大事,可耽誤不得。父皇去得突然,朕倉促繼位,兩年來政務繁忙,耽誤了祭祖大典。你請國師擇個吉日吧。”
頓了頓,天子隨口道:“對了,有一人你最熟悉。王國賜倒是拿得起放得下,當年上奏折辭官回鄉,朕都沒來得及送送他。”
一提到王國賜這個名字,眾大臣麵麵相覷,此人名字雖不及林思水黃庭玉那麼敏感,但也在當年那名單之中。東宮事變他逃過一劫,難不成皇上連他也不放過?
蔡盛京神態雍容,正緩緩摩挲左手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
魏帝對蔡盛京道:“太尉,你身份尊顯,沒什麼事的話,派人送份大禮過去吧。”
“臣領旨。”蔡盛京回道。
兩句話看似無關,卻令堂堂禮部尚書肩頭一顫。
送禮本是禮部份內職責,難道他李煌堂堂尚書的身份還不足以送一份禮當,卻要掌控天下兵權的太尉代勞?
老態龍鍾的李尚書微微失色,有些惶惶然。
這份大禮那王國賜恐怕也很難接住了。
這時李煌身後那禮部左侍郎盧之齡奏道:“陛下令臣調查先帝修仙一事,特起奏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