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這麼打算的?”
“真的。”
“老胡,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
“別這麼說。本來我也在這裏呆夠了,去到那邊從頭開始。”
廣勝的眼睛像兩隻不停旋轉的陀螺。嘿嘿,好,太好了,我怎麼以前沒想到呢?朱勝利真不愧對“胡裏幹”這個外號!行,明天我就走人,什麼也不管了。我飛在天上,白雲忽悠忽悠地從我的身邊飄過,美麗的俄羅斯大地在我的腳下伸展。我越過海參崴、西伯利亞、高加索,鳥瞰彼得堡、莫斯科、克裏姆林宮……打住,打住,那麼老父老母、孫明呢?我能忍心就這麼離他們而去?健平還下落不明……不能啊,我不能就這樣走了,我還有很多需要盡的義務,首要的一條是不管健平是死是活,我必須得給他家裏一個交代……可我不走能行嗎?我知道此刻我還好生生地活著,然而明天呢?我的明天在哪裏?陳廣勝,你得相信這樣一個事實:萬一常青真的死了,你也得去死,即便你今天還活著,但你依然難逃一死,你逃脫不了那道恢恢法網!走,我必須離開這裏,我必須迎著西伯利亞的寒風,大步向前。
“就這麼定了,”廣勝給了朱勝利一個堅定的目光,“先去黑河,再讓孫明給我寄點兒錢來,安頓下來再說。”
“你決定了?”朱勝利豪情滿懷地坐了起來,“明天你哪兒也別去,就在這裏等我,我取了錢咱們就走。”
一夜無夢,廣勝睡得很踏實。空調是開著的,溫柔的空氣彌漫在廣勝的周圍。
“廣勝,醒醒,醒醒!”天色大亮,朱勝利赤身裸體,麵色慌張地站在床頭猛推廣勝。
“怎麼了?”廣勝揉搓著眼睛,不解地問。
“他娘的,老歪這個混蛋不見了!”朱勝利臉色煞白,站在當地不停地跺腳。
幾乎在這同時,衣冠不整的老歪踉踉蹌蹌地貼著牆根往派出所的方向狂奔。
老歪剛拐上通往派出所的那條小路,路邊的一個水果店裏就轉出了一個高大的身影,這個人是臉色陰鬱的吳振明。
吳振明定定地瞅著老歪的背影,轉身衝跟出來的一個胖子說:“你認識不認識防疫站一個叫周連科的人?”
胖子點頭:“認識。這個人跟陳廣勝的兄弟朱勝利關係不錯……對了,他跟陳廣勝的關係也不錯!”
吳振明的臉上閃出一絲冷笑:“那就對了。你馬上去把他給我抓過來,我要通過他找到陳廣勝。”
胖子有些詫異:“陳廣勝不是已經失蹤很長時間了嗎?”
吳振明矜著鼻子一哼:“是,我一直沒有停止找他,可是我找不到他,這個人可以幫我找到。”
胖子縱身跳上門口的一輛摩托車:“他在哪裏?”
“剛剛過去,朝著派出所方向去了,”吳振明噘噘嘴巴,露出沒了門牙的牙花子,整個臉顯得異常猙獰,“陳廣勝,你打掉了我的門牙,我要打掉你所有的牙!這樣,你在後麵跟著他,如果他進了派出所,你就在外麵等著。然後找個機會把他弄到這裏來。這種人搞他很簡單,拿槍一頂,他就乖乖地跟著你來了。記著,千萬別弄出動靜,要知道,警察和別的兄弟也在找陳廣勝。”說完,揮揮手,轉身進了水果店。
水果店裏,老疤正在擺弄一把鋸短了槍筒的雙管獵槍。這把獵槍是前幾天他在他表弟家的煤堆裏發現的。
吳振明站在老疤的身邊,冷不丁說道:“陳廣勝很了不起,那天他下了我的槍,我以為從此見不著這把槍了,誰知道他把它留下了。”
老疤沒有抬頭:“我要用這把槍敲斷他的腿。”
“你的目的很快就要達到了,”吳振明提一把褲腿蹲在了老疤的對麵,“我發現了他的行蹤。”
“我知道。剛才你跟胖子說話,我聽見了。你說老歪能知道陳廣勝的下落嗎?”
“絕對能!”吳振明猛地咬了咬牙,“我懷疑這小子已經見過陳廣勝了,沒準兒他這就是想要把陳廣勝的情況報告給警察呢。你知道不?前幾天我跟曾經敲詐過他的那五一起喝酒,那五跟我說,老歪這個家夥是一個標準的雜碎。那五這不是被陳廣勝揍過一頓嗎?那五心裏很憋屈,一直想要找個機會報複回來。前些日子他知道陳廣勝跟關凱和常青摻和事兒,警察開始注意他了,那五覺得機會來了,就去找老歪探他的口風。老歪害怕那五,拚命地表白自己,拍著胸脯說,隻要陳廣勝一出現,他立馬報告給警察……我覺得他這話說實話,他確實很雜碎。”
“別管那麼多了,”老疤將槍拿在手裏掂了掂,“反正我一見到陳廣勝,直接給他一槍!”
“用不著你,”吳振明站了起來,“該開槍的是我。反正董啟祥也潛逃了,現在我誰也不怕。”
“對。那幫老家夥們全都出事兒了,包括蝴蝶和關凱他們,這是咱哥們兒出頭的一個機會……”
話音未落,門口響起一陣摩托車聲。吳振明按下老疤,直接走了出去。
胖子從摩托車上下來,後麵跟著戰戰兢兢的老歪。
吳振明扒拉開胖子,拎著老歪的褲腰,猛一用力,老歪斜著身子撞進了水果店。
吳振明跟進來,一把從地上揪起了癱作爛泥的老歪:“你剛才去過派出所是不是?”
老歪的臉色焦黃,就像一個剛從墳墓裏爬出來的鬼魂:“去過,可是我沒有舉報陳廣勝,我是去給我老婆辦戶口的……”“不要害怕,我是陳廣勝的仇人。”吳振明撒開手,反手拍了拍老歪的臉,“好好跟我說話,撒謊是要出人命的。”“我說實話,我說實話,”老歪的眼珠子在眼眶裏滴溜溜亂轉,“我舉報了陳廣勝……可是我真的沒有辦法,我害怕他的事情牽連到我。我是一個老實人,我不想跟這些混社會的人摻和在一起,那樣我就完蛋了……”“告訴我,陳廣勝現在哪裏?”吳振明冷冷地打斷了老歪。“在我家裏。”老歪將死的老狗一般萎到了地上。
“吳哥,咱們不能去老歪家,”胖子湊過來,貼著吳振明的耳朵說,“我看見不少警察奔了老歪家。”
“陳廣勝跟誰在一起?”吳振明用腳勾了勾老歪的屁股。
“跟朱勝利。”老歪艱難地抬起了腦袋,“不過,我估計很有可能他們已經離開了,我出門的時候看見朱勝利已經起床了。”
“你知道朱勝利家在哪裏嗎?”
“知道。”
“好了,”吳振明轉身對老疤說,“帶上槍,馬上跟我去朱勝利家!”
就在吳振明和老疤架著老歪趕往朱勝利家的時候,朱勝利已經和廣勝一起坐上了一輛出租車。
廣勝搖下車窗往外掃了一眼,問朱勝利:“你估計老歪有可能去哪裏?”
朱勝利哼了一聲:“你應該知道。”
廣勝微微一笑,不再說話,臉上的表情讓他看上去像一個與事無關的局外人。
“夥計,去哪裏?”出租車司機看著衣冠不整的朱勝利問。
“問他。”朱勝利回頭瞄一眼坐在後麵的廣勝,像個沒娘的孩子,“說話呀。”
“隨便轉。”廣勝顯得很冷靜,用一把從老歪家桌子上拿來的梳子,一下一下地往後梳著頭發。
天空就像一個善變的孩子臉,剛才還陽光明媚,這陣子忽然陰了下來。粘稠而冰冷的霧也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了,似乎可以抓一把在手裏。路上的行人猶如一根根黑糊糊的木樁,悄無聲息地掠過飛馳的出租車。廣勝莫名地唱了起來:“跟著感覺走,緊抓住夢的手……”
“右拐右拐!”朱勝利的聲音突然清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