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勝把槍調個頭,反握在手裏,嗓音漸漸平靜下來:“幾點了?”
老七將手腕舉到月光下快速地瞄了一眼:“八點半。”
廣勝舒了一口氣。看來這事兒發生的時間不長,不一定驚動很多人。
“告訴我,麻辣燙在電話裏是怎麼說的?”沉默片刻,廣勝的聲音一下子沉穩起來。
“我也說不明白,當時我正起來上廁所,你的手機響了,我就接起來了……”老七眨巴著眼睛極力回憶,“電話是麻辣燙打來的,他第一句話就說大剛被常青開槍打中了腦袋。我懵了,顧不得問那麼多,就去推你,後來電話就不響了……再後來咱們就跑出來了。”
邊聽老七說,廣勝邊撥通了大剛的手機,一個陌生人“喂”了一聲,廣勝連忙關了機,腦子一片空白。
“怎麼不通話?”老七的臉色在月光下顯得十分猙獰,“是不是警察已經知道了?”
“估計是。別怕,一時半會兒他們還找不到咱倆的頭上。”廣勝極力穩住自己的情緒。
“我害怕……我害怕,我真的很害怕。”老七幾乎站不穩了。
“怕什麼怕?是個爺們兒就給我挺起來!”他娘的,你怎麼也學王彩娥?你有人家那麼嬌弱嗎?
“我不但害怕,我他媽的還緊張呢。”老七“唰”地抽出了蒙古刀,“我害怕有人殺我!”
“殺你幹什麼?當務之急是找到老鬆……”話音未落,路口的明亮處“唰”地閃出一個人影。
“老鬆?追他!快!”廣勝猛地推了老七一把,自己也同時往前撲去。
老鬆沒有發現黑暗處還有兩個人,忽地躥進了這條胡同。
廣勝沒有反應過來,下意識地讓過他,剛想轉身,就聽見“噗”的一聲悶響。
廣勝猛一回頭,隻見老鬆撲在老七身上,像一砣棉花那樣慢慢滑了下來。他怎麼了?
沒等廣勝走過去,老七一把將老鬆推開,伴著重物撲地的聲音,老七“嗷”地叫了起來:“老天爺呀,你救救我,快來救救我——我殺人啦!我殺人啦!我終於殺人啦——我他媽的終於殺人啦!”月光下,揮舞著的匕首劃出道道刺目的光線,猶如旱天裏的閃電。
廣勝顧不得去堵老七的嘴巴,疾步趕上去試探老鬆的心跳,摸到的竟然是一把瀝青般粘稠的血。壞了……廣勝的腦子裏頓時空了。此時突然起風了,寒風猶如一把尖利的小刀刺穿了廣勝的心髒。這一次我是徹底完蛋了……帶著這個念頭,廣勝昏昏然站了起來。
一條黑影從廣勝的身邊掠過,四周隨即鴉雀無聲,一片汙穢的玉米皮“嘩啦嘩啦”滾過。
老七終於走了……廣勝知道,老七這一走就不可能再回來了——他整個給嚇傻了,他會像個傻子一樣地奔跑在路上或者田野裏,高聲呼喊:“我殺人了……”然後呢?被抓,自首,被暴怒的村民打死?廣勝不敢往下想了。怎麼辦?我是不是應該離開這裏了?
“快!陳廣勝在那兒!”一個狼嚎般的聲音猛然在胡同口炸響——是常青。
“在哪兒?哈哈!看見了,他媽的站在那裏像個等媳婦的‘膘子’!”是張興尖厲的聲音。
“勝哥,咱們終於又見麵了啊。”常青坐在一輛摩托車後麵,忽悠忽悠地晃過來。
“其實我不想見到你……”廣勝漠然站在那裏,嘴裏仿佛說著囈語,腦子仿佛也同時處於空白當中。常青出終於現了,難道他們也在找我?他們找我幹什麼?殺我?接我回家?往事如潮,“嘩”地湧進了廣勝的腦子……想起來了,不是他們在找我,是我一直在找他們!對,我要殺了他們,我要為我兄弟報仇,然後靜靜地走向天國,那裏才是我的容身之地……“殺呀!”廣勝狂叫著衝向胡同口——“轟!”
“勝哥……你開槍了?”常青坐在一輛漆黑的摩托車上,不解地瞪著廣勝,慢慢偎到粘滿泥漿的車輪底下。
“對,我開槍了。”廣勝的眼前閃現著健平蒼白的臉,拿槍的手臂伸直,一步一步向常青走過去。
“先送我去醫院……我慢慢跟你說……”嫋嫋上升的硝煙裏,常青的聲音越來越微弱。
“想去醫院?我送你去火葬場。”廣勝把槍直接頂上了常青的腦袋。
“張興……拿槍!我的手不聽使喚,快幫我拿槍……”常青用肘部掙紮著拐住了摩托車後座。
“別動!”廣勝一把從常青懷裏拽出了他的槍,把槍口對準了張興,“說,阿德在哪裏?”
“好啊,你真的打了我……”常青似乎好受了一點兒,衝廣勝悠然地搖著鮮血淋漓的手,“你就等著去死吧。”
“說,阿德在哪裏?”廣勝不理常青,槍口直接塞進了張興的嘴巴。
“嘔、嘔、嘔……”張興慌亂地擺動著臉,“勝哥,不關我的事兒……”
“張興,你告訴他……阿德在找他!阿德會給我報仇的……”常青又開始往地下出溜。
“那好,我讓你死個痛快,”廣勝猛地掉轉槍口,“來,把你的腦袋伸過來。”
張興驚恐萬狀,一把將常青提到後座上,摩托車“嗡”地沒入幽深的胡同。
廣勝的腦子一下子失去了控製,像一隻野狼,長嘯一聲追了上去——“轟!”槍聲又起。
天上的月亮像一隻巨大的眼睛,冷漠地看著地上發生的一切。
摩托車沒影了,隻留下一股刺鼻的汽油與硝煙交織的味道彌漫在這條狹窄的胡同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