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勝劈手奪過了手機:“是誰打來的電話?”
老鬆翻個白眼裝糊塗:“沒誰,可能是一起打麻將的夥計找我回去。”
廣勝把手機遞給他,悶聲道:“接!”
“喂,是誰?”老鬆無奈,哭喪著臉按開了手機。
“表哥,是我,張興!”那邊說話的聲音很急促,“你趕緊出去躲躲,有人可能要去找你……”
“我知道了,”老鬆偷眼瞟了廣勝一下,廣勝正舉著一遝鈔票在他的眼前晃悠,“那什麼……我注意點兒就是了,你們在哪裏?”
“你就別打聽了,有事兒我會找你的。”那邊“啪”地掛了電話。
大剛拿過手機,把那個號碼記在了老七的那張紙條上。
廣勝微笑著將錢重新裝回了自己的口袋:“錢我先給你保存著,完成了任務我再給你。”
老鬆的眼裏似乎伸出一隻手,晃了兩晃又縮了回去:“不急不急,以後再說。”
大剛站在暗處,定定地瞅著老鬆,若有所思。
下午又起風了,飛舞的狂風將殘雪裹挾起來,一層一層地掠過這個寂靜的小院。
老鬆從地窖裏拿出一棵白菜,用一把蝦皮拌了拌,又找出三瓶棧橋白酒,招呼廣勝他們上了炕。
太勞累了……廣勝喝著喝著就迷糊了過去。
外麵響起一陣發動摩托車的聲音。迷糊當中廣勝吆喝了一聲:“你們這是要去哪裏?”大剛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威風凜凜地衝廣勝抱了抱拳:“哥哥,我去把常青給你抓回來——走嘍!”廣勝想爬起來拉他回來一起去,大剛一騎快馬,呼哨一聲絕塵而去……
我是不是又在做夢?媽的,我是什麼時候染上做夢這個毛病的?真不是個男人……廣勝提醒自己:快點兒醒來,快點兒醒來,這種時候不能出一點兒差錯!可是廣勝指揮不了自己,雙腿死沉死沉的,仿佛行走在一架跑步機上,總是在原地忙活。
“勝哥,勝哥,”老七在推他的腦袋,“勝哥快醒醒,大剛出事兒啦!”
廣勝努力想讓自己醒過來,他知道自己陷在一個荒唐的夢中,可他還是沒有辦到。
“你怎麼了?快醒醒!”老七直接揪住了廣勝的頭發,那股力道好像要將廣勝的腦袋也變成大白葫蘆。
“怎麼了?”這一次廣勝徹底醒了,一骨碌爬了起來,“出什麼事兒了?”
“麻辣燙打來電話,大剛被常青開槍放倒了!”
“穩住!”廣勝跳下炕,頭發全都豎起來了,“他們是什麼時候走的?老鬆呢?”
“我什麼也不知道啊!哥哥,咱們光知道睡覺去了……”
“別說了,趕緊走!”廣勝抓起炕上的皮衣,拉著老七就要往外衝。
“別慌,”老七反倒鎮靜下來,“往哪兒走?回家?”
“先別想那麼多,趕快離開這裏。”廣勝已經衝出了房門。
老七回身撲到炕上,從廣勝用過的枕頭底下摸出了那枝五連發,追上廣勝將槍塞到他手裏。
兩個人衝出院子的時候,風已經停了,一勾殘月高高地掛在西天。
月光下,廣勝手提五連發獵槍,拖著老七匆匆穿行在狹窄的胡同裏,偶爾驚起一兩隻野貓,“嗖”地竄過牆頭,像早年無聲電影裏的一個片段。風兜起廣勝的皮衣,發出獵獵的聲音,這些聲音刺激著廣勝的大腦,讓他的思路逐漸清晰……我這是要奔向哪裏?回家?不能!大剛被傷到什麼程度還不知道,我不能就這樣把他丟下。萬一大剛死了,我永遠也別想解釋清楚這件事情,不能丟下他!
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回想起老七剛才說過的話,廣勝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他感到了一種徹骨的恐懼,難道這一切是真的?如果是真的,我怎樣才能全身而退?不禁將腳步慢了下來。慣性將老七忽地摔向前方,老七像一輛追尾的汽車那樣頓了一下,回頭大叫:“快跑!”
廣勝倚著牆角站住了,眼前閃動著大剛血肉模糊的臉,健平悲傷的聲音刹那間也在耳邊響起:“哥哥,快來救救我,快來救救我……”
一陣風吹過來,頭頂上的梧桐樹“沙沙”地顫了一下。廣勝驀然打了一個冷戰,他覺得全身的血管都悚豎了起來。
老七不敢靠過來,站在黑影裏不住地催促:“快跑,快跑!”
跑?往哪兒跑?這個世界還有我存身的地方嗎?沒來由地廣勝就想哭,仰臉看著天,腦袋裏裝滿了月光般的銀色。
老七仿佛用盡了最後的耐力,盯了廣勝一眼,撒腿向前躥去。
廣勝把槍猛地對準了老七的背影:“站住!”
老七像是被施了定身法,晃悠兩下,木然站下了。
廣勝雙手端著槍,徑直向他走過去。
老七被嚇傻了,定定地看著廣勝烏黑的槍口,張大嘴巴一動不動。
廣勝掐著他的脖子將他頂到一個更加黑暗的角落,聲音像被砂紙搓過似的:“想跑是吧?什麼都沒幹成,你就想跑?你他媽的連一條狗都不如!從跟著蝴蝶開始,到跟著我,再到跟著關凱,你他媽的做過一件男人事情沒有?你他媽的忘了當初你是怎麼說的了?報仇!報仇!”
老七似乎剛剛反應過來,像燙著一樣,一把打開了廣勝頂到他鼻子上的槍:“哥哥,你瘋了?”
我瘋了嗎?廣勝搖晃兩下腦袋。我沒瘋,剛才的那些話是在說給我自己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