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廣勝坐在樓下的花壇邊沿發呆。晨曦微露,雲朵的暗影像一灘墨跡,被晨光推向遠方。
廣勝起得很早,他總是這樣,像一個農夫一樣迎著朝霞起床。
院子裏的風溫吞吞的,吹到臉上像有一雙嬰兒的小手拂過。花壇裏的菊花被霜打過,黃黃的花瓣像一條條蜷曲的蟲子,無精打采地粘在花心上。一群忙碌的蜜蜂在早晨的陽光裏“嗡嗡”盤旋;幾隻螞蟻沿著花壇中心的一根柱子往上爬,爬到光滑的地方把持不住,“撲簌簌”掉了下來,它們穩穩精神,繼續爬;幾位晨練的老頭,蔽在院牆的陰涼下遠遠地看著廣勝,輕咳幾聲,腦袋抵在一處低聲說著什麼。
廣勝眯眼看了看米色的太陽,頹然垂下頭來……孫明又出去過?她這是第幾次夜半出走了?廣勝恍惚記不清楚了。
廣勝臉上的血痂早已清除,隻有眼睛還青腫著,有一些淤血,一邊臉還歪著,張口有點兒不利索。
腦袋上的那條縫了十幾針的大口子,還在脹痛。後腦勺上的兩個小口子有些看不出來了,癢癢的,似乎正在愈合。
廣勝是在黎明前打出租車回家的,他怕天亮了讓別人看見自己會覺得難堪。
送廣勝回家以後,朱勝利走了。臨走,朱勝利說他這就去跟趙玉明請假,跟他說廣勝病了,這兩天不能上班了。
健平坐在床邊打哈欠:“勝哥,這件事情你打算怎麼辦?你說句話,我立馬找人去廢了這個混蛋。”
廣勝搖了搖牛魔王似的腦袋:“誰也不許動,道理我就不講了,先把這事兒擱下,以後再說。”
健平苦笑了一聲:“都到這般時候了,誰跟誰還講道理?哥哥你要是繼續這樣下去,算是徹底完蛋了啊。你知道不,街麵上有人傳言,這事兒沒那麼簡單。你想,要是沒有人給黃三撐腰,他哪來那麼大的膽子……不願意聽?那行,我等著,我看你的臉麵往哪兒擱。”
“我說過了,這事兒不要再提。”廣勝搖搖手,閉上眼,不再說話。
“勝哥,好好對待孫明,”健平想走,站起來摸著廣勝的肩膀說,“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傷心的女人。”
“放心,我會好好待她的。”廣勝掙紮著欠了欠身子,“這事兒別讓老七知道,這小子嘴不好。”
“你以為咱們不說,老七就不知道了?黃三的嘴更快!他得了便宜,會‘夾閉’著嘴嗎?”
“你的意思是,沒準兒老七現在已經知道了?”廣勝咧咧嘴,針刺般的痛楚讓他又歪躺下了。
“不是沒準兒,是他已經知道了。”健平剛說完這話,廣勝的手機就響了。
廣勝“噓”一聲,拿起手機看了看,按開接聽鍵,訕訕地問:“老七,有事兒嗎?”
健平在門口站住了:“你就是多事兒,接他的電話幹什麼?”
廣勝衝他擺擺手,握著手機聽了一陣,淡然一笑:“沒事兒。別聽他們瞎嚷嚷,黃三那是喝醉了,我不跟他計較。”
“難道你真就這麼忍了?”老七在那頭很激動,“你怕他個屁!告訴你,他不同於常青,這次我非砸死他不可!”
“老七,你的心意我領了,可是我不需要你幫忙……”廣勝有氣無力地應答著。
“拿來,”健平撲過來,劈手奪過了手機,“老七你整天忽悠什麼?再忽悠你還能忽悠回你媽那個裏去?滾蛋!”
廣勝苦笑一聲:“你這是何苦呢?他也是個好意。”
健平一把關了手機,將電池拆下來扔給孫明,氣哼哼地摔門走了。
健平一走,屋裏頓時安靜了許多,空氣似乎在刹那之間凝固了。
廣勝覺得自己的心在哭泣,靜謐中,這哭聲在胸膛裏“怦怦”作響,像誰在敲門。
“廣勝,你怎麼老是這樣?”孫明關嚴了門,嘴唇抽搐幾下,撲到床上放聲大哭,“這種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