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難過,明明,以後再也不可能發生這樣的事情了,我發誓。”廣勝跟過去,聲音線一般細。
“我相信你……”孫明翻個身,把腦袋埋在了廣勝的腰間,“廣勝,咱們報案吧,找金警官。”
“沒必要,”廣勝的心猛地一抽,“讓金大哥知道了多傷心?我自己會處理好這件事兒的。”
“你可千萬別去找人報複啊……我真的很害怕。”
“不會的。”廣勝心亂如麻,一把抱住了孫明,很用力,幾乎聽得見自己的骨骼發出的“哢哢”聲。
孫明用雙臂纏住廣勝,肩頭一抖一抖地聳動:“既然你這樣想,那咱就認了吧,再也不能惹事兒了,以後我天天陪著你,我不會讓你再出去的。”廣勝說聲“以後我不出去了”,抱得她更緊了:“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相信我,今後我要一直守著你,哪兒也不去。”
孫明在他的懷裏軟弱地扭動。廣勝的心都要碎了,就這樣抱著孫明,心亂如麻。
房間裏鴉雀無聲,鍾表在“哢哢”地走。
廣勝的腦子裏有個地方,一直在痛……我為什麼要讓自己心愛的女人這樣難過,為什麼?
孫明停止了顫抖,慢慢從廣勝的懷裏掙出身子:“答應我,年底結婚。”
廣勝一愣:“結婚?你還不夠年齡呢。”
“我可以找人幫我改,”孫明直盯著廣勝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我就問你一句話,你到底要不要我?”
“你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來了?”廣勝揮動了一下手臂,“我不是早說了嗎?要。”
“那就好,我馬上找人改年齡,改好了就結。”
“這……”廣勝的心緒越發地亂。這還是第一次麵對這個問題,以前每當有這個念頭的時候,廣勝都會馬上打住。
“陳廣勝,”孫明突然閃到一邊,後退了好幾步,“你以為我在求你是吧?”
“別說了……我不是那個意思,”廣勝頭痛欲裂,“我真的沒想那麼多……咱們這樣不是挺好的嗎?”
“我明白了,”豆大的淚珠從孫明的眼睛裏掉了出來,“你一直都在玩弄我!”
廣勝想坐起來,試了幾試沒有成功,索性半倚在枕頭上:“明明,你知道你說了些什麼嗎?我很傷心。”
孫明一下子跳了過來:“你會傷心嗎?除了把我當成你的玩具,你給過我一絲溫暖嗎?你……”說著說著,孫明泣不成聲了,“從一開始你就沒打譜要我,你以為我看不出來是不是?”“不是……”看著孫明那頭亂成一窩草的頭發,廣勝心裏一陣酸楚,“明明,你聽我解釋……”
孫明跳回原來的位置,嚷得聲嘶力竭:“你整天都幹了些什麼?你找小姐,你夜不歸宿,你還吃搖頭丸!”
廣勝剛剛理順下來的心又開始亂了:她在說些什麼?我曾經做過那些事情嗎?雙耳一陣蜂鳴……
孫明越說越來勁:“那個姓黃的為什麼打你?因為你在歌廳找小姐——爭風吃醋惹得禍!”
“夠了!”廣勝忍著疼痛,忽地坐了起來,用手一指孫明,“你給我滾出去!”說完,一咧嘴,急速地蜷成了一團。
“你怎麼了……”孫明“哇”地哭出聲來,撲到廣勝的肩膀上,連連搖頭,“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在這個時候說這些。”
“沒什麼,全是我的錯。”廣勝感覺自己就要死了,重重地喘息聲像是一條久病的老貓。
孫明傻傻地瞅著廣勝,嘴巴一撇一撇地抽搐。她在難受,替自己感到可憐,淚水湧泉一般汩汩而下。
孫明低下頭,讓淚水漫過鼻尖滴到地下,嘴唇上的那條清涕耷拉下來,忽忽悠悠像一隻吊著的玻璃蜘蛛。
一整天,廣勝也沒有吃飯,他一點兒餓的感覺都沒有,肚子像很空又像塞了很多東西。全天都在閉著眼睛胡思亂想。現在的我,確切地說是個什麼呢?人?蟲?或者一根草木?廣勝平生第一次想到了死:我應該去死,我不配再活在這個世上了。死了就解脫了嗎?我還有很多事情沒有辦完呢。我有家,我有疼我愛我的爹娘,他們為我操心了一輩子,我不會就這樣丟下他們的……恍惚中,廣勝想起了自己的一位同學,他現在的魂兒應該飄蕩在幽深的黑夜裏了,也許此刻他正在看著我呢……這位朋友死在他變成麻花的車裏了,死的時候才二十六歲,開出租車連軸轉了十八個小時。一片枯黃的樹葉從窗外飄進來,掉在廣勝的臉上。廣勝捏著這片樹葉想:萬物都應該有靈魂是嗎?當一個人死了以後,靈魂就會飄在天上是嗎?天上有風,風會把靈魂刮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