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屯山的西側,是一個三十公裏長的峽穀。這大峽穀自峰頂向西,連轉六個彎子。奎屯山消融的雪水,在這六個彎子中,積水成湖,於是形成六個清澈幽藍、寒氣逼人的湖泊。這六個湖泊是連在一起的,像一串項鏈。
湖泊的名字叫哈納斯湖。它的名字亦是成吉思汗給起的,意思是“美麗的湖泊”。
而阿爾泰山一句,也是蒙語,它的意思是盛產金子的山啊。
你如果不身臨其境,你永遠無法想象,這些高山、湖泊、草原、河流有多麼高貴和美麗。高大挺拔的西伯利亞冷杉、西伯利亞雲鬆、西伯利亞落葉鬆與山峰同高,它們在中亞的夢幻般的陽光下閃現著嬌嬈的身軀。湖邊的草地上開滿了野牡丹花,而在每一顆野牡丹的旁邊,都伴生著冬蟲夏草。圖瓦族小姑娘背著背簍,穿著裙子,正在草原的深外采野草莓——野草莓密密麻麻地布滿了草原,將大地染成朝霞的顏色。
哈納斯曾是成吉思汗的軍馬場。
如今,他的那些養馬人的後裔還在。他們是蒙古族中的圖瓦人部落。
這裏是成吉思汗率領蒙古大軍,踏上征服世界的道路所開始的地方。成吉思汗率領他的龐大的帝國軍隊,在這裏休整了三年,爾後兵分兩路,一路穿越奎屯山冰大板,一路打通伊犁河穀,然後兩支部隊成鉗形攻勢,直撲歐亞大平原。
阿勒泰城的旁邊,額爾齊斯河北岸,有個平頂的黃土山,叫平頂山。據說,成吉思汗就是站在這平頂山上,召開西征誓師大會的。
而在天山與阿拉套山的夾角,賽裏木湖畔,有一塊美麗的草原,叫博爾塔拉。
“博爾塔拉”的蒙語意思是“青色的草原”。據說,這裏是蒙古族土爾扈特部落回歸祖國以後落腳地方。當年西征的一支隊伍,在東歐平原停駐了幾百年以後,突然思念起了家鄉。於是他們一路打仗,開陣了一條道路,又回到了故鄉。清朝政府把他們安置在這一塊青色的草原上。
2000年秋天在新疆烏魯木齊,我遇見了六個麵容枯槁、衣著樸素的台灣人。遞過名片,我知道了,他們是一個名“山河探險——尋找成吉思汗西征足跡考察團”的組織,其時正在用三年時間,準備將那一段曆史徒步走遍。
他們告訴我說,先前他們已經在外蒙古境內走了半年,而這半年,是在中國境內走的。最近則是從哈納斯湖方向回來。接著,他們的行程是從中哈邊境吉木乃口岩出境,繼續往前走。
他們中有蒙古族人,也有漢族人。
我問他們:那一段曆史已經十分久遠,你們能找回來多少呢?領隊揚了揚手中的地圖說,有這張地圖,除此之外,還有比曆史記載更準確的,那就是大地的記載,隻要你尋記著那些有蒙語命名的地方走,就肯定錯不了。
聽完這話,我在一瞬間覺得成吉思汗這個曆史人物真了不起,他是不朽的,那些地名像紀念碑一樣,是他所以不朽的最可靠的保證。
這些台灣人後來果然用三年時間走完了全程。
我是從春節時得到的一張台灣寄來的賀卡後知道的。領隊在賀卡上說,對我今年給予他們的支持表示謝意。我記不清同樣是在旅途中的我,給過他們什麼支持了,因此對這話有些不解。後來才想起,我給他們寫了一幅字,叫“追尋著成吉思汗的馬蹄印”,他們後來的路程,就是舉著這幅字走過的。
謁成吉思汗陵
這個騎手那博大的靈魂,將會安歇在大地的那一處呢?
這地方應該是一塊青色的草原。在草原上,有牛羊在安詳地吃草,馬群則長長地嘶鳴著,像風一樣掠過,鮮花在每年春天,應時開放,日月星辰輪回地照耀著他。
僅有草原是不夠的,還應當有一塊與天空一樣遼闊的大漠,橫躺在他身邊。黑戈壁、紅戈壁、白戈壁相雜在大漠之間,高高低低的沙丘分列左右。
而僅有草原和大漠還是不夠的,還應當有一座大青山,閃爍在視野可及的地方。
然後,這個疲憊的騎手,像回到家裏一樣,在那裏安睡。
這是在沒有見到成陵之前,我為這位叱吒風雲的一代天之驕子所設想的安歇之處。想不到的是,我的設想竟和看到的完全吻合。
出明長城線上的塞上名城榆林,便進入鄂爾多斯高原和毛烏素沙漠裏了。過窟野河邊的神木縣城,過紅堿淖,但見鋪天蓋地黃沙撲麵而來,眼底空曠、寂寥,高高的天空中,偶爾有雄鷹的影子一掠而過。當汽車在不經意攀上一個沙丘時,突然,在沙丘的懷抱中,有一塊狹長形的平坦的草原,而草原的遠外,有三頂白蘑菇般的蒙古式帳篷。
這三座穹廬式的建築就是成吉思汗的敖包。
穹廬建在一座矮矮的山岡上。雖然山岡不高,但是由於四周都是一馬平川,而這裏是惟一的一個製高點,所以,穹廬倒也顯得偉岸、肅穆、醒目,幾十裏外都能看見,而且要仰視才行。
這裏是內蒙古自治區伊克昭盟伊金霍洛旗地麵。伊金霍洛旗的蒙古人,自成陵修築之後,就居住在這裏,開始一代接一代地做守陵人。三個穹廬式建築,迎門且居於正中位置的這座,是成成思汗陵寢擱放的地方,後麵的兩座,則是他的兩位王妃的。正庭大殿裏放著成吉思汗用過的馬鞍、馬鞭,蒙古軍西征時駕馭的勒車等,牆壁上則掛滿了畫像。這些畫像除大汗之外,還有他的那些封王封侯、南征北戰的兒孫們,例如元成祖忽必烈,例如前麵提到的金帳汗國的國王,伊爾汗國的國王,察合台國的國王等。他們都排列在大汗之側,好像正在召開一個家庭會議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