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竹鳳的生活也發生了根本性的轉變。經村委會研究報請鄉政府同意,對孤寡老人白竹鳳實行了五保戶管理。書記村長多次提議讓她住進新修的村委會院子。
白竹鳳成了五保戶,不愁吃不愁穿,但她拒絕了村長的好意,沒有住進新修的村委會院子,她一人還住在村裏的舊宅偏僻陰暗潮濕的窯科。大家似乎已經忘記了她。因為她幾十年來,自從挨過高老大打後以來,從沒有串過誰家的門子,見了人都低著頭回避著走路。誰是誰家的小孩,她已經不認識了。
改革開放後王大夫獨自承包了村裏的醫療站,自費在市衛校進修兩年。進修回來後村民們把王醫生改口叫王大夫了。
不知是村民生活飲食改善了,還是村級醫療保健工作上去了,要不就是白竹鳳被高老大打怕了,限製了白竹鳳“雞角子”的自由。村裏多年來再沒有死過一個孩子了。
總之,白竹鳳的過去人們似乎已經淡忘了。盡管她現在見了人還是低著頭,耷拉著眼皮,但口甜心靈的小夥子、大姑娘偶爾碰上白竹鳳也叫起大媽、奶奶地問上好了。
清晨,一夜高燒後的小保醒來了,他看見守在自己身邊的大、媽、爺爺咧嘴笑了。孩子不會藏情,一會要吃,一會要喝的。
王大夫走過來拿起聽診器,彎下腰在小保的前心後背做了詳細檢查,拿起體溫表夾在小保的胳肘窩裏。15分鍾後,他取出體溫表看了看,笑嘻嘻地說:“小保的病問題不大咧,這次娃感冒的不輕,我留些藥給娃吃上,有事叫我,我回去咧。”
高老大和二強夫婦留王大夫吃早飯,高老大說:“王大夫昨晚上你為小保勞了一晚上咧,沒有睡好覺,叫二強媳婦給你打幾個荷包蛋吃了,再走不遲嘛,慌啥哩。”
王大夫說:“客走主安哩,二強和媳婦今天還要疏花哩,忙天嘛。”
王大夫走後,二強媳婦急忙生火做飯,吃完飯,留下高老大照看小保,二強和媳婦果園疏花去了。
二強夫婦走後,高老大脫鞋上炕,蹲在小保枕頭邊和小保說起話來了。
高老大說:“小保,爺爺問你哩,昨天在果園玩,看見白寡婦咧?”
小保瞪著一雙天真無邪的眼睛,看著爺爺神秘的眼神,不解地問:“啥是白寡婦嘛,能吃嘛?爺爺。”
高老大聽著孩子幼稚的回答,看著孩子高燒後蒼白的臉蛋,心疼的像刀割一樣。又給孩子解釋說:“白寡婦是個人,比爺爺年齡還要大的女人嘛。”
小保似乎聽懂了爺爺的話,笑著說是奶奶哩。
高老大說:“是哩,是奶奶年齡的一個女人哩。”
小保說:“我看見一個高高胖胖的奶奶提一個籠子從咱果園門口過去咧。”
高老大急問:“她和你說話咧。”
小保搖了搖頭。
高老大生氣的大罵一句:“白寡婦你不得好死哩。”
小保又問高老大:“爺爺你昨天幹啥去咧。”
高老大說:“爺爺昨天給村裏你三爺家還工耕地咧。爺爺沒有照看好我娃嘛。”高老大心裏難過地低下了頭。
小保的病白天一天無事,天剛黑小保又發起低燒,高老大急忙叫來王大夫,王大夫又拿出聽診器、體溫表檢查起來。檢查完畢,王大夫用安慰的話說:“沒啥大事嘛,低燒哩,我給娃一會把針吊上就沒事咧。”
晚上10點小保頭皮紮上吊針,滴滴藥水從藥瓶流進小保體內。
二強和媳婦昨晚上一晚沒睡,白天又疏花勞累一天,口張得一會一個哈欠,一會一個哈欠,眼皮沉重的抬不起來。
高老大卻一點睡意沒有,心煩意亂的沒有頭緒。他一會用眼睛看著兒子和媳婦疲憊的麵容,一會又看看孫子因發燒喘氣紫紅色的臉蛋,嘴裏發出長長歎息。
12點鍾小保呼吸急促、驚厥,高老大用手摸了摸小保的額頭,小保額頭滾燙滾燙的發熱。高老大慌神了,看看兒子和媳婦,兒子和媳婦卻靠著被子睡著了。高老大生氣地叫醒兒子和媳婦:“快去叫王大夫,小保的燒咋還高咧。”
二強和媳婦揉著發困的雙眼,下炕叫王大夫去了。
王大夫進門後又是一番檢查,檢查完結,王大夫說:“日怪哩,剛才10點鍾檢查體溫是37.5度,現在是38.5度,體溫沒降還升高咧。”
高老大問:“那咋辦哩。”
王大夫說:“拿吊了針的鹽水瓶子灌上涼水,放到娃的腳下和頭上給娃先降溫嘛。”
就這麼折騰來折騰去,到了下夜兩三點鍾,小保又開始燒的說胡話了,喊媽、喊大、喊爺、喊妖怪,叫白寡婦,他怕!怕!怕……
王大夫測了小保的體溫39度,王大夫麵有難色了。他給高老大和二強夫婦說:“怪得很嘛,小保這病就像有魔哩,藥都不管用嘛,我沒良法嘛。”
高老大聽了王大夫的話,看看小保粗重的喘息聲,仿佛一下子又回到30年前的今天。他心跳急速加快,腿不由己地顫抖起來,他手扶炕沿,不知所措地看著王大夫,他心裏明白,王大夫推手不看小保的病了。
二強用眼睛盯著王大夫說:“要不轉縣醫院吧。”王大夫同意地點了點頭。
二強又說:“大,你和王大夫照看小保,我和小芹找咱村鎖鎖的三輪蹦蹦車去送小保。”
一會工夫,二強和小芹回來了,二強說:“我把鎖鎖叫起來咧,鎖鎖給三輪加油哩,一會就來咧。”
高老大見兒子和媳婦回來了,順手從門後拿起一根棍子拄在手上,默默無聲地走出去了。
高老大看見了死去的老伴,看見了死去的兒子大強。大強在哭,老伴用手指著他的鼻子罵他,問他為什麼沒有管好小保,小保又要讓“雞角子”抱走了。高老大蹲在地上哭了,哭的很傷心。哭了很久的高老大突然站起來,他想到死,我先死了,死了到地下見閻王爺,閻王爺為什麼和我高老大過意不去。我還要告白寡婦,為什麼就抱我們家的孩子。高老大走出村子,不知不覺卻走到了老宅子窯科。
白竹鳳老太婆前天提籠子到地裏拾野菜下鍋,可能有點傷風感冒了,這兩天有點發熱咳嗽,半夜起來倒水吃藥。咳嗽聲驚動了高老大,高老大尋聲望去,看見白竹鳳家的燈光。他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一腳踢開了白竹鳳的窯門,怒目睜圓地闖進了白竹鳳老人家裏。
白竹鳳老人被突如其來的高老大嚇得一下子坐在地上,眼睜睜地看著高老大,不知道該說什麼。
高老大發出一聲駭人的狂笑說:“白寡婦,老子今天找你算賬哩,你抱走我兒子大強,害死了我老婆,現在又要抱走我孫子小保,你良心叫狗吃咧。咱倆今天一同到閻王爺跟前評理去。”說著高老大舉起了手裏拿著的棍子,照著白竹鳳老太婆的頭顱狠狠地打下來。
鎖鎖的三輪車開來了,二強和媳婦收拾好東西,要去縣城給小保看病了,就是不見高老大回來,高老大是家裏掌櫃的,拿著錢櫃子的鑰匙。二強和媳婦急的在院子轉圈圈。
王大夫對二強說:“你大沒回來嘛,叫鎖鎖把咱鄰村的張醫生叫來,給娃再檢查一下,我倆要會診哩。”
二強說:“能嘛。”
鎖鎖開車叫鄰村張醫生去了。
鎖鎖走後,二強對媳婦說:“你照看小保,我心裏毛的很哩,我尋大去。”
二強走出村子,村子一片漆黑,他突然看見老宅子窯科有微弱的亮光,心存疑惑地走了過去,他看見了,看見他大正在破口大罵他白嬸,而且舉起了手裏拿的木棍。二強一個箭步跑過去,一下子抱住了他大的腰往後一拉,高老大手裏的木棍打了下來,卻被二強拉的離開了要打的位置,打在地上。
高老大沒有打上白竹鳳老人,被二強拉開了,氣得大罵二強:“你滾,我找白寡婦算賬哩,你幹啥來咧,你這沒用的瞎東西。”
二強抱著高老大,看著坐在地上嚇傻的白竹鳳嬸子說:“大,你這人,把人都等的急死咧,鎖鎖早來咧,車響的‘突突突’進城給娃看病,就等你哩。你到這裏弄啥哩,快回走嘛。”
二強拉著高老大走了,高老大臨走對白竹鳳說:“等後邊咱倆再算賬。”
高老大和二強回家裏一會工夫,鎖鎖把鄰村的張醫生請來了。張醫生是一個年輕人,前年從省醫學院畢業,小夥子有誌氣,說他要在村裏辦一所像樣的醫療站,要和鎮醫院比高低。
王大夫給張醫生詳細談了小保的發病經過和他都用了些什麼藥,小保現在的身體狀況,以及他對病的疑點。
張醫生聽了王大夫的治療經過後,脫鞋上炕。拿出聽診器又對小保進行了詳細的檢查,問了小保的吃喝拉撒,用手摸了摸小保的額頭。讓二強扶起小保,他一隻手拉起小保的耳朵,用眼睛仔細觀察起來。看了左邊耳朵底部,又看了右邊耳朵底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