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甘盡苦來(下)(2 / 3)

“是不是關於逃跑的事,我大哥都跟我們說了,我們都聽你的!”賴骨龍多嘴的說道。

我瞪了賴骨龍一眼,環顧一下四周,示意小聲點,我道:“大家可都知道上午姚七、袁召他們的事?”

“還有曹贇,他們三個上午背磚時被挑選走了。”虎眼道。

“是的,他們都被挑選走了,可你們知道他們為什麼被挑選走嗎?他們被選走是要去扔到窯爐裏製作兵馬俑。”我將人殼製作兵馬俑的事情告訴了他們。這些家夥聽後被嚇得麵如土色,各個目瞪口呆。

“以前是背不動二十塊磚會被推進窯爐裏燒死,而今即使你能夠背得動二十塊磚也會被燒死製成兵馬俑。這就是我們的命運,我們的命運就是死路一條!”我說道。

“大哥說你有辦法,你說說啊,隻要能求生,我們就照做!”賴骨龍顫抖著說道。

“你大哥身強體壯,正是大工匠老羅所物色的人選,正好能製作成個持戟而立的兵馬俑。估計明天就會被他的法眼相中!”我打趣道。

蒯鼇聽後體若篩糠,道:“張醫生快快給個明示吧,我們哥幾個就等您給條明路了。”

我道:“辦法倒是有,但一旦實施,我們就沒有退路了,其實我們跟本就不曾有過什麼退路。大家都知道,留在這就是個死,逃走被抓住也是個死,但一旦能成功逃走,我們就可以死中得活。我現在說出我的計劃,大家都需按照計劃行事。”這時,大家都圍攏了過來。

“逃走計劃事不宜遲,我們能躲過今天,明天就不一定還會那麼幸運了。大家都知道,這裏守備森嚴,外麵有守衛層層把守,要想逃出去難於登天。可是再難的事情也有解決的方法,再牢固的防禦也有縫隙可鑽。不知道大家注意觀察沒有,窯場那裏每三天就會有馬車來運送燒窯的黏土,我們可以利用運送黏土的馬車逃出去。”

蒯鼇情不自禁大叫道:“高!太高了!”

我示意蒯鼇小聲點,道:“我算好了,明天就是給窯上送黏土的日子,馬車一般會在太陽落山的時候趕到。”

“你的意思是我們明天就行動!”這次蒯鼇學乖了,低聲說道。

“沒錯!我們明天就行動,事不宜遲!我們可以殺死趕車的車夫,換上他們的衣服,在夜幕掩映下趕著馬車逃出去。這個任務就由蒯鼇和你的兩個兄弟去完成。”我說道。

“那你們去做什麼呢?”蒯鼇狐疑的問道。

“並不是殺了車夫搶了馬車就能夠逃出去,我和甘父還有我們的任務!”

“那你們的任務又是什麼呢?”虎眼問道。

我回答道:“運送黏土的馬車必須要有大工匠老羅的回執令牌,證明黏土已經送到了窯上,這個回執令牌也就是逃出茂陵的通行證,沒有這個通行證難道你們要駕著馬車衝出戒備森嚴的層層把守嗎?”

虎眼聽了我的回答啞口無言。

“那守衛怎麼辦,我們怎麼才能逃脫守衛的眼睛去幹各自的任務呢?”甘父問道。

“我配製了一種中草藥包,這種藥包放在火裏燒會散發出濃濃的煙霧,這種煙霧不易揮散,能讓人眩暈、流眼淚。背磚的時候,蒯鼇你去用你搜刮來的飯賄賂裝磚的勞役,讓裝轉的勞役將藥包投入窯爐的火裏。隻要煙霧一起,守衛們就會被熏的睜不開眼,那時,我們就見機行事,各自行動。你們可以藏身於黏土堆中,等候運送黏土的車夫到來,伺機將車夫幹掉,將車夫衣服換在自己身上,把屍體埋在黏土堆裏。我與甘父潛入大工匠老羅的房內去尋找回執令牌。完成各自任務後,我們在黏土堆場彙合,穿著車夫衣服的人負責趕車,其餘人都攀附在馬車的木板下隱藏起來,我們一同逃出去。”

聽了我的話,大家都將眼睛瞪得溜圓,各個心裏波濤起伏。

蒯鼇道:“張醫生果然有大韜略,我就他媽的跟你幹這一票,腦袋掉了碗大個疤!”

“好,各自分工我已經都說清楚了,大家都知道,坐等則死,不坐等則有一線生機,大家好自為之吧,明天太陽落山去窯場背磚之時,就是我們行動之時,生死在此一舉……”

蒯鼇三人走後,甘父問我,道:“我們真的能找到那個回執令牌嗎?”

我遲疑了一下,道:“會的!”因為我不想澆滅掉甘父心中的希望之火。

“甘父,你現在也有任務。”我說道。

“師傅盡管吩咐!”

“你從現在開始就不準許撒尿,一直給我憋著。”我道。

“憋到什麼時候?”甘父問道。

“憋到明天的傍晚。”

“這憋尿難道和逃跑有關係嗎?”甘父臉上很不自然的笑道。

“當然!”

回到坐堂醫館,繼續進行我作為醫生角色的表演。我在等著守衛長的到來,今天是給他母親開所謂“第二療程”方子的日子。不一會,守衛長滿麵堆笑走了進來,我將早已包好的藥包交給守衛長,守衛長今天的興致不錯,又繼續的誇獎了一番我的醫術之高明。

我對守衛長道:“大人,小的今天得到一個消息,思來想去,還是要向大人彙報。”

守衛長道:“什麼消息,說來聽聽?”

“蒯鼇和他的兩個同夥虎眼、賴骨龍要逃走!”

“什麼!”守衛長立刻站起身,神情緊張起來,“你是怎麼知道的?快把實情告訴我。”

“蒯鼇想要在明日日落時殺掉窯場送黏土的馬車車夫,然後化妝成車夫逃走。今天他找到我,告訴我的,說還要我跟他們入夥,要一起逃走,被我給拒絕了。我想此事關係重大,一定要告知守衛長大人。”

守衛長怒目圓睜,手撫腰中的佩刀,道:“你做的很好,此事關係重大,你不要對任何人講,否則殺無赦!”

我急忙答複道:“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守衛長怒衝衝的離開了坐堂醫館,甚至連藥包都沒有拿走。

終於熬到了第二天,依舊排著長隊去窯場背磚,大家都如同機器人一樣,臉上沒有一絲的表情,似乎這裏的勞役們都已經麻木掉了,認為自己就是為了背磚而存在的。甘父告訴我昨晚水喝多了,還是尿了。我小聲說,成事不足……叫他從現在開始把尿道係上扣,隻允許進水,不允許放水。我叫甘父盡量佝僂一些,要是讓大工匠老羅看上你,那你就會變成‘人殼’了。甘父聞聽,立刻從昂首挺胸變成了個羅鍋,而我則是走著瘸拐李的步伐……

吃飯時,我將藥包交給蒯鼇,叮囑道:“黏土場見!不成功則成仁!”

今天似乎又有一些好看、完美的‘人殼’被大工匠老羅那死亡審判的眼睛相中了,其中就包括賴骨龍,多麼不幸的孩子啊,逃亡大戲即將開始時他卻被死神帶走了。

終於挨到了日暮西山,夜幕降臨了。蒯鼇在裝磚的時候將藏在腋下的飯包掏出來,遞給裝磚勞役,裝磚勞役見到有飯吃也是立刻雙眼放光,蒯鼇告訴他隻要將藥包扔到窯爐的爐火中就將這包飯給他。這裏的人都是餓的發昏的,甚至看見活人都想上去啃一口才好,自然依言而行了。

一會,馬蹄窯上就冒起了濃濃的煙霧,煙霧帶有濃烈的刺激性氣味,吸進去頭腦發脹,刺激的人眼睛發酸,各個搓眼流淚。守衛們也不停的打著噴嚏,不敢睜眼。大家都在咒罵著老羅又在實驗什麼狗屁名堂呢。漆黑夜幕再加上濃濃煙霧的掩蓋下,蒯鼇帶著虎眼逃出了背磚隊伍,跑進了黏土料場,將自己整個埋在黏土堆裏,用一根葦子杆來呼吸,他們身上揣著自製的匕首,在等待著車夫的到來。而我和甘父則趁著濃霧彌漫之際偷偷溜進了大工匠老羅的兵馬俑庫房內。隻見庫房內的人俑真是千姿百態,有持戟而立的、有搭弓射箭的、有使用機弩的、有操著大刀長矛的……各個就如同活人一般。甘父突然叫道:“師傅,您看,賴骨龍。”

我循聲看去,隻見賴骨龍已經被燒製成了半成品的兵俑,正在那持劍而立呢。和他活著的時候簡直是一般無二,隻是身上被添加上了鎧甲,描繪上了色彩。“師傅,我們現在去尋找回執令牌嗎?”甘父問道。

“不,我們現在有更重要的任務!”

“那是什麼?”

“撒尿!”我答道。

“啊?”甘父瞪大了雙眼,頭上的自來卷也跟著抖動了一下。

“對,就是撒尿,難道你還能繼續憋著不成?”

我和甘父麵對著牆角的一堆黏土開閘泄洪,放了水,感覺如釋重負,一身輕鬆。“趕緊和泥”我對甘父說道。

“啥?”甘父聽了我的話不知所措。

我身先士卒,用手和泥:“撒尿和泥,沒玩過嗎?”

甘父見我如此,也一塊過來和泥。

泥和好了,我接著身先士卒,將身上的囚服脫光,扔在了房梁上。在泥裏打了幾個滾,然後又將泥塗勻到臉上、身上。甘父看的目瞪口呆,不知所措。我催促道:“想活嗎,想活就照做!”甘父無奈,也學著我的樣子脫光光,然後把泥塗滿全身。

“師傅,我們現在也成兵俑了,”甘父笑道,“你不會是想讓我們在這裝兵俑吧,可我們是活人啊?”

“就是要在這裝兵俑,裝是生存的最高境界。你知道有一種很會偽裝的蝴蝶嗎,落在枯葉裏你根本就發現不了它,它的天敵找不到它,它就能存活下來了。動物偽裝是為了活命,人有時候也是如此。”

“師傅說的極是,我們家鄉的草原上有一種野兔子,秋天的時候毛色是黃褐色,在草叢中根本就辨認不出來,而到了冬天下大雪的時候,毛色就變成了雪白色,還是很難發現它。”

“對啊,每個物種都有自己生存的絕活,無論生存環境多麼惡劣,情況多麼複雜,都會確保自己能夠活下來。”

“師傅,你有什麼絕活呢?”甘父笑道。在窗外月光的照射下,甘父儼然就是一個十足的兵馬俑,所不同的是,這個兵馬俑有一口潔白的牙齒和兩個一眨一眨的眼白,看著著實好笑。

“我的絕活嗎……”我忽然想起我在做煉鋼工的時候,也有過老同誌問過我這個問題,我當時不知如何回答。老工人說,你們這些小年輕有知識,有文化,念了這麼多年書怎麼來幹這個了。外麵那麼大的世界不去闖蕩,來這跟我們搶飯碗。就幹這個,給鋼水測溫、取坯樣、加保溫劑,說句不好聽的,拴隻狗在這,看時間長了它都會弄。聽了老工人的話我一點都不氣憤,因為我確實除了給鋼水測溫、取坯樣、撒保溫劑外一無是處,我想不出我能有什麼可以出去闖蕩的絕活,念了這麼多年的書感覺還是百無一用。